“我一定會努力為你們爭取權益,對了,之前孩子去醫院治療檢查,還有孩子智力情況的證明文件,你們都保留了吧?”
“有有,都在!”李柱從一旁有些殘舊的包裡把一遝保存得極好的文件遞給陳銳,“這些東西我一直都保存著,還有一些照片,在我家小舅子的相機裡,回頭都一起給你。”
“行,這是我的聯系方式,審查結束,我通知你。”陳銳遞了一張名片,隨後又看了一眼身邊的顧莫臣。
顧莫臣點了點頭,開口道:“李先生,那今天就先這樣吧,你放心,陳律師對這類案件經驗豐富,你們只要配合他就好。”
李柱激動地起身朝他們深深鞠了個躬:“真的是太感謝你們了,譚老師,謝謝你這麽關心小晴,特地給我們找路子,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李大哥,千萬別這麽說,我是小晴的老師,我也不忍心看她受委屈,你要是真想謝我,就撤了小晴的退學申請吧。”譚蔓抿了抿唇,真誠道,“每個孩子都有受教育的權利,何況她才十歲,正是學知識長見識的時候,你不能耽誤她,更沒必要犧牲她的成長,作為代價去和別人抗爭。”
“我……”李柱苦笑著歎了口氣,“孩子現在一見到學校大門就大哭大喊,我們又不能陪著進去,實在不放心,再說,小晴這腦子,就算是讓她去學校,估計也是沒有多大意義啊。”
看著李柱的欲言又止,看著一旁的小晴無動於衷,她突然覺得很沉重,在特殊教育這條道路上,除了教育資源的缺乏,經濟投入的不足,更大的阻礙,其實是作為父母,對於孩子受教育觀念的滯後和缺失。
譚蔓還是不放棄,繼續說服道:“要不明天你送孩子回來,我在校門口接她,我陪著她上幾天課,她的班主任你見過的,也是個非常負責任的老師,你要相信我們啊。”
顧莫臣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李先生,蔓蔓之所以幫忙,也是希望小晴能像個正常孩子一樣成長,我覺得,她的建議,你可以考慮一下。”
李柱和孩子她媽對視了一眼,最終還是妥協了:“那,明天就麻煩譚老師了。”
譚蔓聞言,如願以償地笑道:“那我們明天見咯。”
送走了小晴一家,譚蔓回頭看了眼身後的顧莫臣,對方氣定神閑地站在一旁,並沒有要說話的打算。
於是,她朝陳銳客氣道:“今天謝謝你了,陳律師!”
“譚小姐,別客氣,要謝就謝顧莫臣吧,他是睡在我上鋪的兄弟,從大學到現在,他可是難得求我一次,能讓他欠我人情,我倒還要謝謝你呢。”陳銳撞了撞顧莫臣的胳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壞笑,“是不是啊,兄弟?!”
顧莫臣淡笑,不承認也不否定。
譚蔓看了他一眼,也大方地感謝了一番:“今天也謝謝你了,顧律師,麻煩你特地跑一趟。”
顧莫臣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點了點頭:“記得在欠條上加一筆。”
譚蔓愣了一下,明白過來,要不是有第三個人在場,她會忍不住諷刺他一把,果然是狡猾萬惡的資本家。
回去的路上,顧莫臣知道,這一路是逃不過陳銳一頓嚴刑逼供了。
“兄弟,有情況啊,‘蔓蔓’‘蔓蔓’的,叫得這麽親切,你還是老實招了吧!”
坐在副駕駛位的陳銳開啟了刨根問底模式:“看你平時一副正人君子,沒想到這麽邪惡,要不是人家叫她老師,我差點以為那是未成年啊。”
“說不說,不說我現在就打給蕭致,那小子肯定知道。”
紅燈亮起,車子穩穩地停住,顧莫臣乾淨修長的手指隨意地搭在方向盤上,食指有意無意地敲打著,並沒有答話,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陳銳正準備拿出手機給蕭致打電話,見他這麽一笑,立刻又放下了:“嘖嘖嘖,看看這表情,我們的千年單身王,敢情是真敗倒在這個小姑娘石榴裙下了?!”
“譚蔓,今年二十三歲,供職於博愛特殊教育學校,目前是小北的心理輔導師。”顧莫臣光明磊落的樣子,好像默認了陳銳的猜測,但又像在替自己澄清,“她對小北很有一套,不到三個月,小北的自閉症狀好轉了不少,我只是為表感謝,才幫她。”
“你就裝吧!”律師的職業敏感度讓陳銳笑著反問,“目前是心理輔導師,下回見面估計就是小北的準嫂子了。”
顧莫臣笑了笑:“愛信不信,暫時沒有給小北找嫂子的打算,精力都被老蕭同志給壓榨光了,他打算拓展杭州業務,在那邊開分所,你聽他說了嗎?”
“別給我轉移話題!”
……
譚蔓走回學校的路上,接到喬森的電話。
喬森的聲音永遠都是那麽柔和溫暖,讓她有種又回到了夏天的感覺。
“嗨,喬醫生。”
“其實你可以把中間那個字去掉,我更開心。”對方笑了。
蔓蔓頓了頓:“額……”
“最近好嗎,耳朵有沒有什麽問題?”
“我很好,我的耳朵也很好,聽喬寧說你去北京進修了。”
“我明天回來,明晚,一起吃個飯吧?”
“明天,可能……”
在她拒絕前,喬森立刻說:“我也叫上喬寧,明天,我生日。”
“對耶,又是一年了,那必須去,我們明天約在哪?”
“我去接你吧。”
“好。”
譚蔓覺得,喬森就是個無所不能的超人大哥哥,在她生病,在她聽不見,在她遇困難的時候,他總會從天而降,就算是喬寧偷偷通風報信的也好,他們兄妹倆的確讓她在這偌大又無根的城市裡,感覺到溫暖。
可這溫暖,像個不定時炸彈,說不定哪天就引爆了,炸毀掉這些年堆積起來的友誼,她有時覺得,自己就是電視劇裡演得貪心的壞女人,明明不喜歡對方,卻又總是出現在他的世界裡,明明清楚地拒絕了,卻又總一次次妥協心軟答應他的邀約。
每回想到這,就會想到喬森朝她投來的炙熱眼神,她甚至想,那就接受吧,就被他感動吧,他有什麽不好,沉穩踏實,工作穩定,相貌堂堂,對她又好,就算有一天把他領回家了,在爸爸眼裡,估計也會是個極佳的女婿人選,譚蔓你一個沒有戀愛經驗的小女孩,又懂什麽才是對的呀,喬森就很對啊,你到底在堅持什麽。
是啊,她在堅持什麽呢?
可她無法自欺欺人,
這一刻,腦海裡出現的,是顧莫臣。
顧莫臣的世界,是一個她不能輕易涉足的領域,他成熟有魅力,優秀得發光,他追求完美,處處都要最好,而她譚蔓,是一個甚至連身體都做不到完美的平凡女孩,這麽一個普通又殘缺的自己,無論是經濟條件還是生活事業,都和他有著天和地的距離。
明明就是個不可接近的人,為什麽總被他拋過來的一根根棒棒糖給誘惑動搖了呢,為什麽總三番兩次忍不住想要去窺探靠近他呢。
她長歎了一口氣,混亂又自卑的感覺,真的好難受。
……
當晚,譚蔓拿著顧莫臣給的門禁卡進入那個高檔小區,擅自按開大門密碼的時候,竟然莫名一陣激動。
剛推開門,就看見一臉驚訝的陳姨,譚蔓很快從她滿帶笑意的眼裡讀到了好奇,疑惑甚至是驚喜。
她尷尬地朝陳姨打了聲招呼,把門禁卡放在鞋櫃上,立刻解釋道:“昨天因為家裡沒人,顧莫……律師,提前把門禁卡和密碼給了我。”
陳姨拖著長長的尾音‘哦’了一聲,沒想到陳姨竟然也有這麽調皮的一面,譚蔓無奈地笑了笑,岔開話題找小北。
“蔓蔓,我畫的。”那個小家夥像個小火箭一般,從房間裡飛奔出來。
經過了這些日子,小北明顯開朗了許多,語言交流也多了,為此她覺得很驕傲。
“哇,這個肯定是哥哥,這個是小北對不對?”譚蔓指著小北手裡五顏六色的畫,雖然不太明白他畫的是什麽,但她仍然一副熱情熱烈的態度鼓勵道,“姐姐一眼就認出來了,說明你畫得很好哦。”
都說自閉症的孩子會有某些方面的天賦, 或繪畫,或記憶,但小北在這些方面似乎並沒有顯現出來。
他用力點點頭,雖然臉上沒有太多表情,但從眼裡透出一絲得意。
“小北長大了要不要當畫家呀?”
“不要。”他堅決地搖頭。
這時門鎖‘滴滴’地響了,譚蔓驚喜,他今天竟然沒有加班,早早回來了。
抬頭朝男人打了聲招呼後,又低頭問小北:“那你長大了要做什麽呀?”
小北這時突然衝回房間,拿了一本《看圖識世界》的圖畫書,翻開其中一頁,指著上面的一個修理工,奶聲奶氣地說:“修理工,修汽車。”
這個回答倒是驚呆了眾人,顧莫臣笑著皺眉,陳姨卻是一臉焦急,糾正道:“哎呀,小北啊,修汽車可沒有出息啊,不如也做個律師,像哥哥那樣,多好呀!”
小北聽到這話,嘴一扁,固執地大喊:“不要,就要修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