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僵持了片刻後,陸佳宜屈服了,她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只是一個商人,只是易氏集團的總裁,只是,Cosini的大老板。
不管是以前,還是以後,易澤成永遠是她陸佳宜愛不起的男人,也是永遠,讓她無法抱有希冀的男人。
陸佳宜如釋重負一般,緩緩推開面前的面碗,從椅子上起身。
易澤成沒有動,只是他的視線隨著她的動作網上移了移。
“易總,謝謝你的面,也謝謝你對我的照顧,”她突然低下頭,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說實話,剛才有那麽一瞬間,我想得有些多,如果你一定要放棄Cosini的話,我也不再勸你了,本身我就沒有這個資格,但我不會,我一定,會把它做下去的,因為,它不只是我一個人的夢想。”
她頓了頓,然後抬頭看著面前的易澤成,他的眼睛深邃,和當年的他一樣,依然只看一眼,就教人跌進去,再也爬不出來。
她突然感覺前所未有的輕松,“易澤成,這麽多年,我以為你變了,但我發現,我錯了,變的人只有我,你一直停留在原地,我從十幾歲到如今,想法變了許多,做的事情,設立的目標也變了許多,但如今,我知道,眼下這件事情,是我絕對不會放棄,這一點唯一保留下來的自尊和倔強,我是永遠不會變的,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然後,陸佳宜便毫不留戀地起身走到玄關處,穿上自己的鞋,在伸手握上門把手準備推開門的那一刻,易澤成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依然是一貫的低音炮,但裡面卻夾雜著幾分認真,甚至比以往更讓人覺得疏離和冷漠。
“你接下Cosini這個盤子,沒有了易氏的支持,就代表,你不能再肆無忌憚地做你想做的設計,你需要去妥協,你做好準備了嗎?”
陸佳宜咬了咬下唇,“易總,不勞您費心。”
然後,她便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陸佳宜離開後,整個屋子只剩下易澤成一個人,這還是他第一次覺得,這屋子顯得格外空蕩蕩。
他的眉頭緊鎖,手指在杯子的邊緣滑動著,腦子裡卻不由得回想起昨天他從墓地回到公司後發生的事情。
他一從墓園出來,他便回了公司,因為股東們突然召開董事會。
等他到會議室的時候,人都已經到齊了。
他一進屋子的時候,便覺得氣氛有些古怪。
易氏屬於家族企業,大部分的持股者都是易氏的旁支宗系,也正因為如此,股東大會除非是要緊,譬如是罷免總裁這等的大事才會召開。
今天的股東大會來得有些猝不及防,尤其是在他推開門的那一刹那,所有人臉上嚴肅的表情,讓他微感不妙。
於是,他怔了兩秒鍾後,立刻收拾起原本傷感的心情,在會議桌前坐了下來。
“今天各位股東招開股東大會,是有什麽要事要商談嗎?”
坐在會議桌主席台邊上一個頭髮有些花白的中年男人,露出一副長輩的慈笑道:“世侄啊,今天我召集各位股東來開會,的確是有事想跟世侄你商量商量。”
說話的中年男人名叫朱文超,是易澤成父親的多年好友,兩家也是世交。
除了他們易家在易氏持股百分之四十三成為易氏最大股東外,就屬他們朱家在易氏持股最多了。
說起來,易氏集團是易澤成父親和朱文超聯手一同創立的,屬於開國功臣元老。
在父親還在世的時候,兩家的關系一直都挺好,平時就是像現在這樣世伯世侄這麽稱呼著,直到父親去世,讓位於易澤成。
易澤成成為易氏執行總裁的時候,不過才二十五歲。
其實,論資歷,論年齡,論經驗,論對公司的貢獻,朱文超若是說第二,沒人能說第一。
原本大家心目中的執行總裁的人選都是他,但因為最終股東投票選舉,以及易家持股比重最高,所以,他才成為了這個執行總裁。
所以,朱家對此一直頗有微詞。
要不是自從易澤成上位後,做出了幾個像樣的項目,讓易氏的股東們賺得個盆滿缽滿的,他早就被彈劾下台了,根本不可能讓他留到今天。
其實,朱家對他們易家的不滿何止這些。
當年朱文超和易澤成的父親一同創立集團的時候,那時候易氏並不叫易氏,還叫華宇國際。
後來,之所以改名為易氏除去因為易家持股比重增高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當時朱文超背叛了自己的父親,背叛了整個集團。
那個時候正值公司上市的關鍵時刻,當時公司有個強有力的對手,就是東華集團,兩個集團實力差不多,建立的時間也差不多,都屬於龍頭老大,那個時候,東華也忙著上市,與此同時,兩家公司又在競爭著同一塊地皮,一旦拿下這塊地皮,不管是對公司的上市還是對公司未來的發展,都是百利而無一害。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朱文超向對家泄露了公司的底價,導致競標失敗。
朱文超因為被人設了套去了澳門賭博輸得一乾二淨,差點回不來了,在東華那邊的人幫助下,他才僥幸可以從澳門回來,而對方幫助他的唯一要求就是希望他可以提前透露競標的底價。
原本這件事是要鬧得人盡皆知,朱文超是要被逐出公司得,但是,父親看在多年得情誼下,還是決定放他一馬,替他扛下了所有的事情,收回了他手裡得部分股權,同時將華宇在上市前正式改名為易氏,為得就是時時刻刻提醒朱文超,對公司有愧,對他們易家有愧。
這件事股東們都不知道,易澤成也是在整理父親遺物的時候,意外砍到父親寫的日記,才知道的。
不過,朱文超剛開始的確對易家心懷感激,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易氏生意的擴大,他們的野心也越來越大,開始不滿足於易氏隻姓易,不想讓易氏變成世襲。
所以,之前他還推舉了自己的兒子想要入駐易氏的股東會,但被易澤成拒絕了。
其實,對於易澤成來說,誰進董事會,他並不關心,只要他的才能與他所處的位置相匹配,他自然無話可說,心服口服。
然而,朱文超的兒子,一進公司,就想進董事會,著實有些德不配位了。
朱文超的兒子名叫朱澤凱,今年剛剛大學畢業,算下來是個海歸。
在國外的時候,他學的是金融和管理,理論上來說,雖然經驗不足,但至少,也算是專業對口。
結果,易澤成在調查的時候卻發現,朱文超這個兒子在國外學習的那幾年,根本沒有好好學習,經常掛科不說,甚至連課都不去上,根本就是一個無所事事玩物喪志的富二代。
他能順利畢業,也多虧了他這個父親朱文超在外頭的打點。
這樣一個什麽都不會的紈絝子弟,連進易氏的門檻他夠不著,更不用說直接進入董事會了。
對易澤成來說,他看重的從來都不是他易家的利益,而是整個易氏,整個公司的利益。
雖然,大部分的人對此並不相信。
所以說,朱文超想讓他的兒子進董事會,根本就是司馬昭之心。
而且,他向來最痛恨裙帶關系,走後門,所以,當朱文超用長輩的情誼和多年對公司貢獻試圖說服他的時候,他依然毅然決然地拒絕了。
大概因此,朱文超才會懷恨於心,這才有了今天慌裡慌張的股東大會。
其實,從易澤成踏進會議室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這根本不是一場普通的股東大會,這是鴻門宴啊。
這幫人一定在謀劃著什麽,就等著自己往下跳。
既來之則安之,易澤成在商場混戰了這麽多年,他也不是當年那個什麽都不懂唯唯諾諾的少年了,想要在他身上得到什麽便宜,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易澤成抬眼,微微一笑,“朱世伯,您言重了,您既是易氏的大股東,又是我的長輩,您有什麽話,就直說吧,作為晚輩,自然是會虛心接受的。”
朱文超笑了兩聲,“世侄,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就直說了,其實今天,我們幾位董事召開股東大會,主要是有兩件事,一件事是關於你之前出現的緋聞。”
易澤成聽到這裡,在心中不由得冷笑了一下,果然,他會拿這個說事。
朱文超看了一眼股東,然後又繼續說道:“世侄啊,你也知道,咱們公司現在的規模已經越來越龐大了,所謂樹大招風,不少競爭對手就等著抓我們公司的把柄,你作為公司的執行總裁,你的個人形象對我們公司來說尤為重要,所以,這個緋聞雖然眼下沒有給公司造成什麽損失,但是,畢竟是個隱患,你看,你打算怎麽處理啊。”
易澤成嘴角微微上揚,“這個事情,我已經處理了,很抱歉因為我個人原因,讓各位股東不辭辛勞開董事會,關於緋聞呢,既然都是緋聞了,自然是沒有什麽繼續探討的必要了,至於那些照片,我已經找人刪掉了,作為總裁,我自然是要身體力行,避免以後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不過,”他頓了頓,“除了我這個執行總裁代表著集團的形象外,在座的各位股東,也代表著我們易氏的形象,所以,還請各位股東也能身體力行,以身作則,朱世伯,您說是吧。對了,我突然想起來,朱伯母好像跟朱世伯離婚了,我最近太忙了,都沒有空去看一下朱伯母,朱世伯,你應該不會在意的吧。”
說完,易澤成還特意看著朱文超。
朱文超頓時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原本是想要像在座的董事傳達公司這個總裁行為不端,給公司形象造成影響的,沒想到居然禍水東引,惹火上身。
他的雙拳不由得攥進了。
看著朱文超吃癟的模樣,易澤成在心底忍不住輕笑。
比起他自己的那些個花邊新聞,倒是這個朱文超的風流韻事更加摸黑集團。
畢竟,所有人都知道易氏集團的總裁易澤成是鑽石王老五,風流多情,也算是一個噱頭。
而朱文超就不一樣了,他向來是以家庭美滿幸福,居家好男人的形象在媒體中出現。
但近日,卻被狗仔拍到午夜和陌生年輕貌美的女子去酒店開房。
新聞一爆發出來,就受到廣大網友的關注,一時之間,易氏的股價下跌了許多。
比起黃金單身漢的風流往事,好男人秒變腳踩兩條船的渣男,更容易引起廣大網友的民憤。
這件事的最後還是易澤成出面擺平,而朱文超也和老婆離了婚,等著風頭過去。
所以,當對方先拿自己私生活說事的時候,他自然不會手下留情。
尷尬幾秒後,易澤成又問:“世伯,還有一件事是什麽?”
朱文超早就想轉移話題了,見易澤成率先開口了,他立刻明白,這是對方在給他台階下,如果這種時候不順著台階往下爬,反倒是讓人覺得他小氣,長輩欺負晚輩。
“還有一個事,是關於Cosini的。”
提到Cosini,易澤成的臉色微微變了變,在所有人不注意的間隙,他的眉頭微蹙了蹙,隨即又恢復往常。
“Cosini怎麽了?”
“世侄,易氏旗下有許多的子公司和工作室,但是Cosini的成本是最高的。雖然我對服裝行業不夠了解,但是,我也知道,這年頭想要堅持自己的原創並不是一年很簡單很容易的事情,大部分那些所謂堅持原創,口口聲聲喊著要原創的工作室,都在不經意間開始順應市場,所以說,這年頭堅持原創沒有出路,我看了Cosini這幾個月的財務報表,雖然有接到不錯的單子,但是成本卻很高,一直在虧空,世侄,我知道你對於投資的眼光一直很獨到,但是,公司不可能一直虧錢做買賣吧,對此,世侄,你有什麽想法呢?”
易澤成沉默了片刻,Cosini的虧空他怎麽會不知道,現在這個時代,想要做原創有多困難,他自然是了解的。
但比起這些東西,他更了解的是陸佳宜。
他親眼目睹了她一次次熬夜做設計,熬夜跟工作室的所有人開會開到凌晨,只是為了討論用什麽材質的布料。
對她來說,如果讓她放棄自己的原創去給那些所謂的大牌打版,這就好比戳她的脊梁骨。
他從未見過她這麽認真地去做一件事,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替她守護她的夢想。
“不錯,雖然Cosini的確是在虧空,但是我相信,在現在這個時代,原創才會走得更遠,我相信我們的設計師,我也相信他們的團隊,當初選擇投資這一行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了會虧本的準備,但我知道,不會一直虧本,因為只要堅持下去,有足夠好的設計,堅持原創的理念,就一定可以盈利,我們的目光必須長遠,不能隻著眼於線下的這些蠅頭小利而放棄未來的利益。”
“可是未來的利益,我們預估不出來,作為商人能做的只有及時止損,因為Cosini現在的損失,已經超出了當時定下的計劃,所以,必須停止。”
易澤成的眉頭緊緊地皺在了一起,沉默片刻後,說:“大家舉手表決吧,同意Cosini繼續經營下去的舉手。”
話音剛落,坐在地下的所有股東們面面相覷,竊竊私語,最後,只有寥寥無幾的讚成票。
朱文超看到這樣的局面顯然很樂意,心底一陣竊喜,“既然董事們都已經投票完畢了,那還請易總做個最後的抉擇。”
看著朱文超臉上抑製不住的笑意,易澤成的雙手握緊了,他這才明白,原來提起他的私生活根本不是重點,想要放棄Cosini才是他的重點。
想必在提出要開著場董事會之前,他一定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甚至去調查了Cosini還有陸佳宜吧。
“既然董事們都已經舉手表決了,那作為易氏總裁,Cosini的投資方,正式宣布,即日起取消對Cosini的一切資金支持。”
“易總果然深明大義。”
“兩個議題都已經討論完畢了,不知道朱董事還有什麽事嗎?”
朱文超笑了笑,“沒了,大家可以散會了。”
“既然如此,那就散會吧。”
話音剛落,在底下坐著的董事們紛紛起身離開會議室了,在朱文超轉身離開會議室的時候,易澤成叫住了他。
“朱董,請留步。”
“不知道世侄還有什麽想說的?”
朱文超停在原地,臉上依然帶著得意的笑容。
易澤成緩緩從椅子上起身,走近他的身邊,在他耳邊低語道:“一時的得意不算什麽,笑到最後的人,才是贏家,不過可惜,我不會給人得意兩次的機會。”
然後,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會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