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眠松了口氣,仰著頭看他:“你不知道提前給我打電話嗎?”
“你不要緊張。”季靈川說,“我是騙你的,就算被人發現,我也可以說是來找編劇請教問題。”
顧眠:“……”
季靈川目光越過她落在小吧台上,那裡放著一桶已經拆開的泡麵,旁邊的熱水壺正在嗡嗡響。他深深地蹙起眉頭:“你晚上就打算吃這個?”
顧眠沉默。
“還好我來了。”季靈川拎高手裡的塑料袋,裡面裝著兩個透明的飯盒,食物的香氣四溢。
顧眠聞到香味覺得胃裡更難受了。所以,他是特意來給她送吃的。
季靈川走到吧台邊,把泡麵推到一邊,放上自己帶來的東西,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面,還有一個鹵鴨腿。
那會兒在導演的房間開會,他聽到顧眠肚子叫,立馬就拿出手機訂了份外賣,選擇了送餐最快的一家。
季靈川回頭,見她還站在原地,催促道:“快過來,再不吃就涼了。”
這般自然的語氣,好像他們從未分開過。顧眠愣了愣,走過去在他身邊的位置坐下,拿起筷子低頭吃麵。
牛肉面的味道很正宗,高湯香濃,面條筋道,上面放了幾片牛肉。
一口美味的牛肉面下肚,顧眠感覺自己終於活過來了,太好吃了,比泡麵好吃一百倍不止。
這一刻,她連貴族千金的餐桌禮儀都忘了,用筷子卷起一大團面條放進嘴裡,然後喝了一口熱湯。
季靈川見慣了顧眠慢條斯理的吃飯畫面,哪怕啃骨頭,她也是優雅端莊,仿佛在高檔餐廳吃西餐,眼下這一幕,只會讓他心疼,怎麽就餓成這樣?難道午飯也沒吃?
他伸手將她垂落在臉頰的發絲別到耳後,聲音難掩責怪:“真不知道你在英國是怎麽照顧自己的。”不是責怪她,而是責怪自己。
顧眠嘴裡的食物還沒吞咽下去,被嗆到了,猛地咳嗽起來。
季靈川迭聲道:“嗆到了?是不是嗆到了?先喝口湯,怎麽那麽不小心。”
他一邊輕拍顧眠的後背一邊低頭查看,發現她眼睛有點紅,還在咳嗽。他看向那碗牛肉面,擰起眉毛:“辣嗎?我明明在備注上寫了不要放辣椒。”
顧眠不說話,只是搖頭,牛肉面不辣,是她自己的問題。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像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大人不在時,她可以很好的控制情緒,堅強得可怕。可是,當他流露出一點點關心,她就忍不住委屈。
季靈川就更不知道她怎麽了,隻覺得比起以前,她變得沉默寡言。
兩人都陷入沉默,顧眠別過臉冷靜了一會兒,默默地把一碗面吃完了。那個鹵鴨腿看起來也很好吃,但她已經吃不下了。
季靈川抽出一張紙巾,耐心地給她擦嘴角。
“很晚了,你不走嗎?”
顧眠終於開口說話了,說的卻不是季靈川喜歡聽的。他動作頓了頓,一副備受打擊的樣子:“我不走。”
顧眠震驚地看著他,什麽意思,難道他晚上要睡在她房間?
“我、我晚上要改劇本。你不是知道嗎?導演對其中幾場戲不滿意,我要在正式開機前改好。”
“我知道啊,你改你的劇本,我不會打擾你,正好我也要看劇本。”季靈川掃了一眼,“我的劇本沒帶過來,你這裡應該有吧。”
顧眠一臉無奈:“季靈川。”
季靈川看著近在咫尺的人,卻覺得他們之間像隔著一條銀河。對視幾秒,他漸漸敗下陣來:“那你不要忙太晚,早點休息。”
他走出房間時,還不忘叮囑她晚上鎖好門。
季靈川站在外面等了一會兒,聽到門鎖扣上的聲音,才放心離開。
——
顧眠接下來幾天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改劇本。
那天晚上的劇本會議被中斷,後來章漢光導演在群裡找到她的微信加上,又補充了幾個需要修改的地方。
顧眠實在沒空想其他的事情,連新書的大綱都被她擱置了。
而季靈川也不算輕松,導演每天拉著幾位主要演員進行劇本圍讀。除此之外,還要跟武術老師學打戲招式,太久沒演古裝劇,他都快忘記吊威亞的滋味了,練了三個小時,他就感覺渾身骨頭拆開重組了一遍。
武術培訓完,緊接著就要進行古代禮儀培訓,好在他在劇中飾演的是皇帝,一般都是別人向他行禮,他要學的東西並不多。
季靈川站在書案前練習書法,旁邊是一本《詩經》,他握著毛筆在雪白的宣紙上臨摹。雖然拍戲時遇到寫毛筆字的時候,會有專門的筆替,他本人還是要有一定的基礎。
他沒怎麽用心,字寫錯了都沒發現。趙成在旁邊看了一眼:“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一共20個字,你寫錯了三個,你確定是在臨摹?”
季靈川愣了愣,低頭一看,果然寫錯了幾個字。他於是放下毛筆,把桌上的宣紙捏成一團丟進垃圾桶裡,重新拿了一張鋪上。
趙成歪了歪頭,暗道一聲莫名其妙,順手把劇本放在他桌上。
“這是什麽?”季靈川看都沒看一眼,低頭寫下第一個字。
“編劇修改好了劇本,這是最終版,剛打印出來,導演讓我拿來給你。”趙成說,“明天就開拍了。”
季靈川索性不練字了,拿起劇本翻看,改動的地方並不多,有的地方只是改了幾句台詞,表達的情感就截然不同。
他看著上面的文字,想到每個字都出自顧眠之手,忽然就有種奇妙的感覺。
趙成打量他的側臉,小心翼翼道:“晏哥,你別怪我多嘴,你和顧小姐……你們之間是不是出什麽問題了?”
季靈川一愣,眼睛直直地看向他。
趙成慫得很,見他不高興,立馬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我瞎猜的啊,要是說錯了你別揍我。”
他只是覺得季靈川這幾天的氣壓太低,按照他的性子,女朋友在眼前,早就樂得找不到北了,怎麽會沉著臉練書法,問題是書法也練不好,頻頻寫錯字。顧眠不在國內的時候,他也不曾這樣,顯然兩人的感情出問題了。
季靈川沒想到自己表現得這麽明顯,連一向粗心的趙成都看出來了。他終於不再粉飾太平,低聲說:“顧眠她……好像不喜歡我了。”
“啊?”趙成意外極了。
不可能啊。他印象最深刻的是,顧眠一個千金小姐,為了給季靈川過生日,從北京坐高鐵,又轉大巴,一顧上骨頭都顛散架了,趕到窮鄉僻壤的小山溝。她怎麽可能不喜歡他。
轉念一想,顧眠在英國待了幾年,季靈川也一直忙於工作,兩人幾乎沒怎麽聯系,感情變淡也是有可能的。
趙成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斟酌片刻,說:“你也說‘好像’,說不定只是你的錯覺。你們這麽久沒見面,需要時間適應。”
季靈川搖搖頭。
他之前也是這麽跟自己說的,直到那天晚上,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種感受。
“或許我說得不夠準確,顧眠不是不喜歡我,是沒有那麽喜歡我了。”話出口的瞬間,季靈川就覺得心臟抽疼,有股窒息感。
——
“cut!這一場過了!”
正式開拍後,片場的氣氛格外嚴肅,宛若寫字樓裡的辦公廳。
顧眠在房間裡悶了幾天,本來打算出去走走,卻在電梯裡遇到周淇淇,被她拉到片場來圍觀拍戲。
“你是編劇,是最了解劇本的人,在片場盯著說不定能給出點建議。”這是周淇淇的原話。
顧眠覺得,她真是高估自己了,有導演鎮場,哪裡輪得到她指導。
不過,章漢光導演對她的到來表示歡迎,還說如果她有空多來片場轉轉,跟演員們多多交流,有利於他們理解角色。
顧眠坐在導演旁邊,余光偷覷遠處的季靈川。正是休息時間,化妝師在給他補妝。他穿著玄色的錦袍,玉冠束發,大概是沉浸在角色中,俊美的面龐籠著一層冰,連眉峰都顯得格外凌厲,垂著眼專心看劇本。
人群中忽然爆發出一聲驚呼,季靈川抬眸看去,一個女人跳到他面前。
“surprise!”
女人穿著大紅色的裙子,像一朵嬌豔的玫瑰花,在太陽下綻放,整個片場的人都被她吸引了。
化妝師已經幫季靈川補完了妝,自覺退到一邊去。
季靈川看了女人一眼,倒是沒有感到驚喜,而是有些意外:“你怎麽來了?跟陸景陽和好了?”
“暫時和好了,如果那個狗男人再敢惹我生氣,我就沒這麽好說話了。”女人翻了個白眼,“至於我為什麽出現在這裡,當然是來探班了。”
她從送外賣的工作人員那裡拿了杯咖啡遞給他,挑眉道:“怎麽樣?我這個當妹妹的夠意思吧?”
季靈川接過咖啡放在一邊,他剛補完妝,不方便喝。
女人也不在意,招呼外賣員給片場的眾人派發咖啡和奶茶,還有各式各樣的甜點。她笑眯眯地揚聲道:“這些是我請大家吃的,不要客氣哦!”
周圍響起一片歡呼。
顧眠通過身形和側臉輪廓認出了那個女人,那天她在季靈川家的小區外,親眼看著她滿臉委屈地撲進季靈川懷裡,然後他把她帶回家,很久都沒有出來。
當時她沒看清女人的臉,現在卻知道她是誰了,她看過季靈川演的《第二十八聲號角》,那個女人在裡面飾演季靈川的三妹程菀之。
女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充滿異域風情,膚色雪白,紅唇嫣然,烏黑長發如波浪般在風中揚起,笑起來熱情似火、美豔動人。
顧眠不知道她的真名,只知道這位女星來自新疆維吾爾族。
顧眠掌心一熱,是周淇淇給她塞了杯奶茶,感歎道:“米熱小姐姐真是情深義重,季影帝這才開工幾天,她就過來探班了。”
顧眠握住奶茶的手不自覺用力:“他們的感情很好嗎?”
“當然了。”周淇淇喝了口奶茶,看著遠處正在談話的兩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