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淇淇咽了口唾沫,臉頰迅速紅了,不過不是羞紅的,而是感到無措。
當著顧眠的面打聽一下八卦就算了,給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在另一個當事人面前造次。
“季老師,那個……我忽然想起來我還有點事,我去忙了!”
周淇淇飛快地說完一句話,爬起來就跑了。
顧眠不可置信地看著少女以賽跑的速度奔去,隻覺得太不公平了,明明是她和季靈川兩個人的緋聞,憑什麽只有自己被騷擾,別人卻根本不敢在季靈川面前提起!
季靈川面無表情地重複她剛才的話:“一切都是巧合?”
現場的工作人員的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他們身上,顧眠如坐針氈。關鍵是都這個時候了,這個男人還跟她計較這個,不這麽說,難道要讓她說他們是情侶關系嗎?
她默默地在心裡翻個白眼。
《和嘉公主》劇組可比不上當初《贖罪》劇組。梅若林導演要求嚴苛、脾氣古怪,不允許任何工作人員在片場玩手機,劇組進行的是封閉式拍攝。如果有人敢亂傳消息對電影不利,梅若林決不姑息。再者,那個劇組裡的演員基本都是老戲骨,沒有那麽八卦。即使顧眠去探班,劇組的人知道他和季靈川的關系,也沒有人傳出去。
《和嘉公主》劇組就不一樣了,顧眠相信,只要有一個人知道她和季靈川的關系,第二天就會傳到網上。
即使跟她關系要好的周淇淇,她也不敢告訴她,並非是不相信她,而是因為大家總是一塊吃飯聊天,人在放松的狀態下容易說漏嘴。
顧眠吸取了教訓,下午就沒有再去片場,但她也沒有待在酒店,拎著電腦出門找了家古色古香的茶館,點了一壺雨前龍井,邊品茶邊寫書,十分愜意。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一扭頭就能看到湛藍的天空,白雲朵朵流動。恰是傍晚時分,橘色的霞光綢緞般鋪了半邊天,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茶香。顧眠索性合上電腦,支著下巴遠眺,緩解用眼過度帶來的疲勞。
直到肚子傳來饑餓感,她才拿出手機,搜索附近的餐廳,打算吃完晚餐再回酒店。
季靈川離開了劇組幾天,回來後肯定有大量的工作等著他,今晚大概會熬夜拍戲,通宵都是有可能的。
她在網上找到一家口碑不錯的私房菜館,距離這邊不算遠,正準備訂位置,季靈川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顧眠愣了一瞬,接通了電話,喚道:“阿川?”
電話那端很安靜,不像是在嘈雜的片場,下一秒,季靈川的聲音傳來:“你不在酒店,你在哪兒?”
他這麽問,那就是回酒店了,顧眠說:“你收工了嗎?”
她剛還在想,他今晚可能會很晚收工,真是意外,太陽沒下山就收工了。
季靈川的語氣忽然變得有點微妙:“嗯,提前收工了。”
顧眠還是不敢相信:“晚上不用拍夜戲嗎?”
季靈川:“不用。”
顧眠於是放棄了探索私房菜館之旅,拎著電腦包回到酒店。
餐桌上已經擺好了美味的菜肴,散發著香味,不像是酒店提供的餐點,更像是點的外賣。不過,其中幾道菜有點熟悉,顧眠放下電腦仔細看了看,發現正是她在網上搜索的那家私房菜館的招牌菜。
太巧了。
她洗乾淨手後坐在季靈川對面,眼裡有不解:“今天怎麽會這麽早收工?你請假了幾天,導演這麽容易就放過你嗎?”
季靈川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她還真是一心一意為劇組著想呢。
他拿起筷子夾了一片牛肉放進她碗裡:“明天要拍一場很重要的戲,導演讓我們……”他似乎找不到形容詞,頓了許久才說道,“養精蓄銳。”
顧眠寫了一下午的稿子,肚子餓得不行,聞言頭也沒抬地說:“哪場戲?”
劇本是她寫的,他隨便提個關鍵詞她就知道是哪一場戲。然而,她幾口菜吃下去,季靈川還沒回答上來。
顧眠夾起一根蘆筍,抬眸直視他雙眼:“你怎麽不說話?”
季靈川垂下眼眸,盡量讓聲音聽起來正經:“賀蘭音的婢女茹月犯了重罪,依照律法當杖責一百,賀蘭音擔心她性命不保,於是進太宸殿向皇帝求情。皇帝笑說,若是皇后服侍他沐浴,這件事便罷了……”
顧眠吃下蘆筍,端起旁邊的杯子,假裝淡定地喝了口水,至於兩人沐浴後會發生什麽,她再清楚不過了。
這場戲算是整部劇裡為數不多的親密戲,讀者在她的微博評論裡提過,原著中哪個劇情都可以刪掉,唯獨賀蘭音代替婢女“受罰”這場戲不可以!
因為在讀者眼中,這是整本書裡最甜的糖。
前期賀蘭音太冷淡,這場戲之後,劇情逐漸走向虐心,這裡賀蘭音其實已經對皇帝動心了,是她自己太遲鈍,沒有發覺。那種喜歡而不自知時期的感情很動人。
顧眠連載時寫這一段劇情卡了三天才寫出來,結果雖然不能讓所有讀者滿意,她自己看了覺得還行,沒有那麽露骨,頗具含蓄美。後來改編成劇本,也是費了好大功夫才寫到令自己滿意的版本。
編審和導演那裡也通過了,這場戲就被原滋原味地保留下來了。
顧眠寫劇本時,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季靈川會飾演衛翊,想象一下季靈川在浴池邊與飾演賀蘭音的寧悅調情的畫面,顧眠心中不受控制地酸了。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她親手給季靈川寫戲?早知道她就不顧讀者的意願刪掉這場戲了……
顧眠吃下一團米飯,淡淡地道:“哦,我知道了。”
季靈川觀察她的表情,發現她臉上沒表情,試探性問道:“吃醋了?”
顧眠抿了抿唇,吃醋了怪誰?劇本是她自己寫的。
飯後,季靈川將餐桌收拾乾淨,看到顧眠抱著電腦坐在書桌前寫東西,耳邊是敲擊鍵盤的聲音,嗒嗒嗒嗒,分外清脆。
“眠眠。”
季靈川拿著劇本在旁邊叫了她一聲。
顧眠眼睛不離屏幕,十指在鍵盤上飛舞,應道:“幹什麽?”
見她一個眼神都沒給自己,季靈川笑了一下,主動走進她視線裡,微彎下腰,低聲說:“這場戲有點難度,麻煩編劇大人配合一下,幫我提前對一下戲。”
顧眠走神了,屏幕上按出一堆亂碼。
她故作鎮定地長按刪除鍵,刪掉那堆雜亂的字母,小聲道:“誰要幫你對戲,你自己琢磨。”
季靈川故作沉思,過了一會兒,擔憂道:“你確定不要幫我對戲?萬一明天ng太多次怎麽辦?”
半個小時後,顧眠坐在床上,手裡拿著劇本。
這場戲因為修改了太多次,台詞、動作細節,包括眼神變化都深刻映在腦海裡,根本不用看劇本。是她不好意思,想要找點事情做,才假借看劇本實則拖延時間。
她的劇本不常翻閱,所以乾乾淨淨,連邊角都十分整齊。季靈川手裡那一本,用熒光筆畫滿了批注,有的地方還寫了自己的理解,邊緣處都磨得起毛邊兒了。
季靈川略略掃了一遍台詞,看著顧眠道:“作家寫書的時候是不是都會有代入感什麽的,你寫這場戲的時候代入的誰?”
專業領域內的問題,顧眠還是很認真的,回道:“你太小看一個作家的想象力了,不需要代入,我的想象力很好。”
季靈川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她想象的還挺唯美。
他的目光注視著她,顧眠不自在極了,她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麽要跟季靈川交流如何寫親密戲。
太羞恥了。
季靈川沒有打擾她,腦袋枕著一隻手臂靠在床頭,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劇本。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季靈川抬眸,發現顧眠還在看劇本。
他覺得,以劍橋學霸的記憶力,哪怕是一篇課文,這麽久也該會背了,況且這場戲台詞並不多,主要是動作和眼神的交流。
季靈川手握成拳抵在唇邊,掩飾性地咳嗽一聲:“你記住台詞了嗎?”頓了一下,提醒道,“對戲的話,要求沒那麽高,你照著劇本念也沒關系。”
終於拖延不下去了,顧眠視死如歸般丟下劇本:“來吧,台詞我記住了!”
季靈川看著她繃緊的神情,輕聲道:“眠眠,我們是在對親密戲,不是演雙方談判的戲碼,你放松一點,不要這麽緊張。”
“誰緊張了?”
她下意識反駁,話一出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帶著顫意。
季靈川像是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拿起劇本看了一眼:“哦對,這場戲的場景是浴池,浴池沒有,衛生間裡有浴缸,或者我們換個地方?”
顧眠要是再聽不出他是什麽意思,她就是傻子:“季靈川!”
什麽對戲,根本就是幌子!堂堂影帝,那麽高難度的電影都演過了,怎麽會被電視劇裡小小一場戲難倒?
季靈川從剛才起就一直在強忍笑意,眼下被她看穿,他再也憋不住了,抱住她倒在床上輕笑出聲。
顧眠惱羞成怒:“我不想理你了。”
“好了好了,我錯了。”季靈川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睡衣的紐扣上,清了清嗓子按照劇本的台詞說道,“梓童不是要替婢女求情嗎?還站在那裡做什麽?過來,替朕寬衣。”
他聲音刻意壓得很低,像是浸潤了湯池的水,帶著蠱惑。
這裡應該是衛翊站在浴池邊,賀蘭音在距離他幾步開外的地方,但是兩人此刻離得近,中間賀蘭音走向衛翊的步驟就被季靈川忽略了。
一時間,顧眠分辨不清他到底是在認真演戲還是在迷惑她,因為那場戲裡,衛翊也是這樣深情,他演出了她想要的感覺。
顧眠略一沉吟,跪伏在他身邊,行了個禮,柔柔道:“諾。”
她如皇家公主般,禮數周到地緩緩直起身,長長的睫毛斂下,沒有窺聖顏,瑩白的手指放在他胸前,準備為他寬衣。
季靈川忽然說:“不對,皇帝穿的浴袍哪兒有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