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氣氛有些冷。
譚蔓雖然情緒不高,但見他臉色也不太好,便主動開口:“你該不會又生氣了吧?”
他還是一言不發,在她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終於說話了。
“張嘉凱,怎麽樣了?”
“現在看起來,還挺正常的。”她頓了頓,補了句,“我只是出於朋友的關心,你別多想。”
她不懂,他介意的,根本不是張嘉凱。
“我沒那麽小氣。”
譚蔓聽到這話,忽然撇過車窗那頭笑起來,早上的時候,是誰非要她搬家的。只是,他吃醋的方式,太極端,連婚姻大事都搬出來了。
顧莫臣皺眉:“笑什麽?”
她搖搖頭,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張嘉凱突然得病,給她的衝擊很大,人生無常,真的更應該感恩,好好珍惜身邊的人才對。
“顧莫臣,我們不要鬧別扭了好不好,我回來的時間本來就短,我不想浪費在吵架上。”
他看了她一眼,拉過她的手,放在大腿上緊緊握著,什麽也沒說。
……
譚蔓難得回來,肯定得回蘇州一趟,在五一小長假正式開始這一天,顧莫臣開車送她回去。
經過上一回見面,顧莫臣倒是和譚衛國拉近了距離,原本顧莫臣打算送她過來便直接返回上海,但譚衛國堅持讓他留下來吃過午飯再走。
吃飯的時候,譚衛國當著他倆的面,宣布了一件事,他和許瓊決定搭夥過日子了,由於都是再婚,也上了年紀,所以他們決定五一結束以後,挑個時間,低調地領個證就算了。
譚蔓聽到這個消息,歡喜雀躍,看到爸爸終於能放下顧慮,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看著許瓊終於名正言順進駐這個家,代替媽媽和父親彼此陪伴,這大概是這幾年最讓她高興的事。
於是,這一頓飯,算是一家人提前慶祝。而顧莫臣在這一頓飯後,似乎也被譚衛國默認了未來女婿的身份。
在家住了一天,第二天一早,譚蔓便匆匆返回了上海。
因為要去醫院給張嘉凱做骨髓配型,所以她找了個借口婉轉拒絕了顧莫臣來蘇州接她的好意,從高鐵站出來後直奔了醫院。
辦好了前面的手續,薛月蘭陪著她排隊等候,這時,電話響了。
在看到屏幕裡顧莫臣來電時,頓時一陣心虛,因為,給張嘉凱配型這事,她思來想去,還是打算瞞著他。
找了個稍微安靜的角落,勉為其難地按下接聽鍵:“喂?”
“蔓蔓,到了嗎,我去車站接你。”
她忽然有些內疚:“沒事,我自己打車回去很方便的,難得休息,你再睡會兒吧。”
“我去接你,中午我們去一個農莊吃飯,帶你認識幾個老同學,剛好順路,你不用兜回來。”
“中午?”她一驚,心虛問道。
顧莫臣以為她不好意思,笑著解釋了一下:“別緊張,不會像上次一樣坑你,陳銳和蕭致,你都見過的,再有,也都是幾個大學老同學,他們嚷了好幾次,讓我帶你出來給大夥見見。”
因為不知道血液檢查要等多久,譚蔓咬著唇,一時不知該怎麽辦:“這也太突然了,你昨天怎麽沒說?”
“今天一早提議的,我想著你說中午會回來吃飯,索性就直接答應他們了。”
譚蔓回頭看了眼那邊毫無動靜的等候室,很懊惱,早知道就該說下午才回來。
“怎麽了,有什麽問題?”見她沒說話,顧莫臣又問。
“我……我可能沒法去了。”
她算是嘗到了說一個謊,得用一百個謊來圓的苦果,況且,她從小就不是一個善於圓謊的人。
“怎麽了,是不是家裡臨時有什麽事?”
她吸了一口氣,坦白道:“對不起,我對你說謊了,我一早就回來了,現在在醫院,準備給張嘉凱做個骨髓配型,正排著隊,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結束。”
電話那頭頓時沒了聲音。
譚蔓有些心慌:“你別生氣,對不起,我不該瞞著你,我就是怕你知道以後,會像現在這樣。”
這一刻,不可否認,顧莫臣真的生氣了,可他更氣的,是薛月蘭,什麽理智,什麽風度,這一刻統統都給他滾一邊去,憤怒和一種被背叛的感覺,壓在胸口,好像下一秒就要翻湧而出。
“是張嘉凱他媽媽讓你做的?”他的聲音沒有溫度。
“我自願的,蘭姨肯定不會跟我提這種要求。”她答得唯唯諾諾。
顧莫臣頓了頓,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一字一頓地說:“現在立刻給我出來,到醫院門口等著我。”
此時,他已經走到了停車場,發動車子往醫院趕去。
譚蔓感覺到他這次真的生氣了,心裡頓時有點慌,低聲下氣地哄道:“你別這樣,也就抽個血,你就當我,當我在街頭義務獻了個血,好嗎,難道你要跟一個病人吃醋嗎?”
“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譚蔓很為難,她真的沒想到,顧莫臣對張嘉凱的排斥和抵觸情緒這麽大,這時,護士終於出來喊號了,正好叫到了她的名字。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聽話:“現在輪到我了,我得掛電話了,一會兒給你打回去,估計很快,一弄完,我就去找你,好不好?”
“譚蔓,你要是敢掛電話,就別來了。”他的聲音冷得嚇人。
她咬了咬牙,還是把電話掛了。
譚蔓心裡很沉重,她低著頭,默默走回來,準備進去抽血。
薛月蘭似乎察覺到什麽,擔憂地拉過她的手。
“是男朋友生氣了?”
譚蔓抿了抿唇,扯出一抹笑,搖搖頭:“到我了吧,那我先進去了。”
進去以後,護士在抽血之前很謹慎地核對了她的信息資料,又問了一些問題,反覆確定了好幾次,才開始抽血,譚蔓始終處於神遊的狀態,心裡一直想著顧莫臣。
……
顧莫臣原本已經在去醫院的路上,可當譚蔓決絕地掛掉電話時,積蓄的憤怒瞬間就點燃了,打了一圈方向盤,一腳油門駛去了掉頭道。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已經把譚蔓當成自己最親密最重要的人,他也一直以為,譚蔓和他有一樣的想法,所以,在薛月蘭這件事上,哪怕她不知情,但還是偏執地認為,譚蔓會站在自己這一邊,也應該要站在自己這一邊。
薛月蘭是他心裡的雷區,這顆藏了二十幾年的雷終於在這一刻爆炸了。
他氣譚蔓,明明這麽愛她,為什麽要在自己這麽介意的事情上,偏偏和自己對著乾,
他氣薛月蘭,明明是親生母親,為什麽當年要狠心絕情地丟掉自己,如今又厚顏無恥地找上門,
他更氣他自己,為什麽這麽多年過去了,就是沒辦法釋懷,張嘉凱和譚蔓都很無辜,只是他真的過不了那道坎……
譚蔓抽了血,立刻從醫院出來,一邊給他打電話,一邊跑去路邊叫出租車,電話響了很久最終還是接通了。
“喂,你在哪裡?”因為一路小跑,聲音有點喘,“我現在過來找你!”
顧莫臣語氣很淡:“你先回家吧,我已經過去了,在高速上。”
譚蔓收住了腳步,揮舞著攔車的手落下來。
她知道,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這是他第一次邀請她參與他的交際圈,也意味著他打從心底裡決定,要邀請她進入他的人生,這是一個男人愛的體現,可現在卻因為她自作聰明的隱瞞,把這一切都搞砸了。
“要不你發個定位給我,我打車過去?”她在極力補救。
“不用了,我已經跟他們說,你有事過不來,下次吧。”
“我知道你很生氣,我不該瞞著你,這次是我不對。”她低聲下氣補救,“我……”
“好了,我在開車,回去再說吧。”
譚蔓頓了頓:“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吃完飯吧。”
“我那在家等你。”
電話被掛斷了。
譚蔓一天都待在顧莫臣家裡,哪也沒去,陪著小北吃完了午飯,晚飯,翻完了一本故事書,看完了一集又一集的動畫片,可顧莫臣還是沒有回來,期間,她給他打了兩個電話,沒人接,發了幾條微信,沒人回。
他從來沒有這樣過。
小北睡著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一分一秒地過去,譚蔓窩在沙發上,耐著性子等著。
原以為,分離了一個多月,這會是一個甜蜜溫馨的假期,可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從第一天開始,他們之間就像上錯了軌道,莫名的爭執,硌人的情緒,不冷不淡的語氣,甚至連昨天早上做那件最親密的事時,也不像以前那樣全情投入。
眼看能相聚的時間只剩下不到二十四小時,她心急,鬱悶,害怕,失落,如果到明天下午她的航班起飛之前,他們還這麽僵持著,那該怎麽辦?
異地戀最忌諱的,不就是這些嗎……
胡思亂想著,隱忍了一天的情緒終於崩潰了,眼眶裡那一片氤氳,在難過裡匯成了一滴滴眼淚,驟然決堤,一聲聲抽泣哽咽,在偌大的房子裡回蕩著。
哭累到睡著,可因為有心事,睡得一點也不踏實,一丁點動靜就把她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