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達24天的軍訓結束,大家還沒喘口氣,9月9日緊接著就正式開始上課。
半個月下來,顧眠已經習慣了大學生活,感覺除了時間比高中寬裕一點,其他方面對她來說沒有多大的區別。
上課認真聽老師講課、做筆記,下課去圖書館或者回宿舍寫作業,偶爾會跟室友出去逛一逛,讓自己放松下來。
其實她大部分課余時間都泡在圖書館裡學習。
計算機系優秀的人很多,有的從六七歲就開始學編程,獲得獎項無數。還有的開學沒多久就找了個公司練手,接外包的私活,半個月的程序碼下來,能拿到幾千塊的酬勞。
這些都是室友們說給她聽的,卻也是事實。
同是新生,別人的起跑線都畫在她前面,她怎麽敢讓自己懈怠。
顧櫻打電話采訪顧眠的大學體驗時,她就是這麽跟她說的。
正在讀高中的顧櫻聽完大失所望:“老師就是愛編謊話欺騙我們,上初中騙我們說讀了高中就輕松了,上高中騙我們說讀大學就自由了。可我聽你的描述,一點都不輕松,居然還寫課下作業?我以為上大學不用寫作業!”
顧眠笑她太年輕太天真。
顧櫻不想聊這個沉重的話題,聊起了別的:“你什麽時候回家?爺爺天天在家念叨你呢。你不知道,就你剛開始上大學那段時間,他總以為你還在讀高中,每周五都在門口等著迎接你。”
顧眠軍訓後回去了一趟,爺爺剛好去老朋友家聚會了,她也沒在家留宿,拿了點東西就返校了。
大學裡都是來自天南地北的學生,並不像高中那樣可以每個周末回家。對於她和關荷這種隨時能回家吃頓飯再返校的本地人,沈初菡她們很是羨慕。但她也沒有經常回家,跟家人說好兩個星期回一次。
顧眠想起今天是幾號,忽然笑起來:“還有幾天就是國慶節了,我當然會回家。”
顧櫻一愣,抬手拍了下額頭,暗道自己被高中的課業逼成傻瓜了,居然連國慶節這麽重要的假期都忘了。
“那我等你哦!”她甜甜地回道。
——
國慶節轉瞬即至,顧眠只收拾了一個書包就準備回家。
宿舍裡,沈初菡和林穎詩抱團哭泣:“漫漫七天長假,難道就只有我們兩個相依為命了嗎?我看不如你和關荷一人收留我們一個吧!”
沈初菡不回家是因為沒搶到票,林穎詩則是原本就沒打算回家,她決定留在學校裡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計劃得雖然好,但親眼看著另外兩個室友開開心心收拾東西準備回家,還是覺得有點失落。門外的走廊不時響起拉杆箱軲轆滑過地面的聲音,更添了幾分悲涼。
顧眠拉上書包拉鏈,抬起頭笑著說:“好啊,歡迎來我家做客。”
關荷張開雙臂:“我家也隨時歡迎二位小姐光臨。”
沈初菡和林穎詩相視一笑,她們只是嘴上說說而已,並不打算去叨擾她們。
顧眠提前給家裡人打過電話,告訴他們自己下午會回家。
一下車,她就看到爺爺的身影,杵著拐杖在大門口來回踱步,時不時朝這邊張望,直到看到她,他才停下腳步,布滿皺紋的臉上滿是笑意。
顧眠回到家發現爸爸媽媽都在,空氣中彌漫著煲湯的香氣。
她放下書包走到廚房,雙手背在身後,伸長脖子往砂鍋裡看了一眼:“讓我看看晚上做什麽好吃的。”
譚蔓在顧眠生日那天煮了一碗長壽面,從此一發不可收拾,開始對做菜感興趣了,不過她空閑時間不多,最近利用休息時間跟阿姨學會了煲湯。
正好女兒放假回來,她就決定露一手,兩個白色砂鍋裡都燉了湯,一個是雞湯,一個是排骨湯。
譚蔓從櫃子裡拿出一隻碗洗乾淨,給她盛了一碗雞湯:“你先嘗嘗味道怎麽樣,熬了一下午。”
雞湯裡放了紅棗、枸杞、黨參,湯汁清澈,沒有濃鬱的油脂,十分美味。顧眠喝光了碗裡的湯,由衷稱讚:“媽媽你可以出師了,阿姨都快被你比下去了!”
譚蔓得意一笑,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準備的,不好喝的話,她就要考慮是不是繼續在學習廚藝的道顧上走下去。
她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你小姨最近在北京拍戲,我熬的湯有多的,你要是有時間就去給她送點兒。她那個人你是知道的,工作起來不要命,別說補充營養,一日三餐都是靠外賣解決。”
提起譚臻,顧眠卻想起另一個人,他也在那個劇組裡。
如果她去探班,是不是就可以看到他了。
“眠眠?”譚蔓見她心不在焉,柔聲道,“你是不是累了?怪我考慮不周,你剛回家肯定很累,我讓司機送過去。”
顧眠回過神:“啊?我不累。正好我也很長時間沒看到小姨了,還是我去送吧。小姨愛吃家裡阿姨做的小菜,我順便給她帶一點過去。”
譚蔓莞爾:“你小姨沒白疼你。”
她說著就去找保溫桶,裝了滿滿一桶雞湯和雞肉,又拿了幾個乾淨的玻璃瓶,裝上譚臻愛吃的小菜。
顧眠只知道小姨在北京拍戲,但具體在哪裡她不清楚,出發前她打了個電話過去,問清了地址。
四十分鍾的車程,到地方了才發現是幾個連起來的大倉庫改建的實驗室,正是劇中需要用到的場景。
譚臻忙著拍戲抽不開身,派了一個助理出來接顧眠。
門口罩了一塊巨大的黑色幕布,大概是為了營造晚上的氛圍。裡面正在拍攝,她進去後安安靜靜站在不被攝像機拍到的角落,沒有打擾到任何人。
顧眠不止一次圍觀季靈川現場拍戲,前幾次都是在學校裡,不過那部戲是青春校園劇,他在裡面飾演陽光帥氣的校草,與他本身乾淨的氣質相符,可以說是本色出演。正在拍的這部《雲端上的秘密》,聽說是刑偵題材,劇情是怎樣的她不清楚,僅僅是看一眼,她就完全沉浸在他演繹的角色中。
男人臉上化了特殊的妝效,皮膚透出不正常的蒼白,顴骨下方打了陰影,整體給人的感覺是病態的瘦削。
這就是這部戲的男主角祁麟。
父母都是科研人員,常年待在實驗室裡進行各項保密研究,他自幼獨立,習慣什麽事都靠自己解決,從不依賴他人。
久而久之,祁麟就養成了孤僻的性格,喜歡待在不見陽光的小黑屋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唯一的朋友是一隻通體黑色的小貓,一雙琥珀色的眼珠在夜裡泛著幽幽的光。
祁麟擁有一般人沒有的計算機天賦,除了是編程高手,還是一名頂級黑客,平時會在網上接活兒,不過他心裡自有底線,不會做觸犯法律的事。
突然有一天,他的父母被人殺害,等他趕到的時候,實驗室裡像遭了搶劫一樣,一片狼藉,能拿得走的東西都不見了,拿不走的就全部毀掉。
從此以後,祁麟走上尋找真凶的道顧,並與傅霄飾演的刑警合作辦案,追查事情的真相。
在調查的過程中,祁麟一直被幾股不知名的勢力追殺,每次都在生死之間徘徊,好幾次差點命喪黃泉。
要不是有主角光環,早不知死了多少回。
等真相浮出水面,他們發現原來那些人要的是祁麟父母研究的芯片,當初他們沒有在實驗室裡找到,就把目光放在他們唯一的兒子身上。
一次追殺中,祁麟不幸重傷暈倒在巷子裡,被下班回家的女醫生撿回家中。這個女醫生自然是影后楚夢曦飾演的,她和祁麟發展出一段戀情,風格偏向於救贖……
此刻拍的這場戲就是祁麟得到消息後,從家裡趕到實驗室,然而還是晚來一步,親眼看著父母雙雙倒在血泊中。
顧眠聽那個領她進來的工作人員說,這場戲已經斷斷續續拍了四個多小時,午休時間都利用上了,導演一直不滿意。
她抬眸看去,只見季靈川穿著黑色夾克,黑色長褲,整個人仿佛被一團黑暗籠罩。他跪在一個中年女人旁邊,女人正是祁麟的母親,丈夫已經死了,她硬撐著最後一口氣就是想見兒子一面。
現在他終於來了。
她口鼻裡湧出汩汩鮮血,眼睛裡卻是淚水,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原來兒子已經長這麽大了,她過去都沒能好好看他一眼。
回想起來,兒子過去成長的歲月裡,竟沒有她這個母親的身影。
她忽然悲痛到極點,捂住胸口吐出更多的血,眼淚大顆大顆地順著眼角滑落。
季靈川死死地盯著她,他的世界裡從小到大都沒有父母的存在,原本以為自己不會有太大感觸,這一刻,看著她傷心難過,他的心狠狠地抽痛。
他仿佛還沒意識到,他即將失去雙親,成為真正孤獨的一個人。
女人努力扯出笑容,緩緩抬起一隻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臉:“媽媽……希……希望你……好好活著。”
一句話耗盡了全部的力氣,她終於支撐不住,閉上了眼睛,舉在半空中的手無力地垂下去,砸在地上。
季靈川垂下頭,像隻受傷的幼獸,發出低低地嗚咽。他眼眶猩紅,流下的每一滴眼淚似乎都融著血。
這場戲他是沒有台詞的,全靠動作、表情、眼神來演繹。
打磨了四個多小時,他終於交上了令自己滿意的答卷,把身上屬於季靈川的影子全部剔除,他是祁麟,只是祁麟。
譚臻緊繃的肩膀慢慢放松,準備喊停了,誰知季靈川抬起手指碰了碰女人的鬢發,啞聲道:“我會好好活著,媽媽……”
這場戲到這裡就可以落幕了。
“cut!”
譚臻看著季靈川,目露讚賞,最後一句台詞是他自己加的,那一聲“媽媽”足以說明孤僻少年最終選擇原諒一個母親的失職,符合祁麟外表生人勿近,內心柔軟、渴望親情的人設。
一場戲拍完,工作人員走動起來,片場響起嘈雜的聲音,沉寂的氣氛消失殆盡。
只有季靈川一個人坐在地上,低垂著頭,長長的額發遮住了眼睛,保持一個姿勢許久未動,仿佛周圍的熱鬧都與他無關。
不知他是在想事情,還是陷入角色中沒出戲。
直到譚臻叫了一個熟悉的名字:“眠眠,快過來。”
季靈川動了動手指,緩慢地抬頭看過去,哭了太多次,眼睛有種酸脹感,被頭頂刺目的白光一照,更覺刺痛。
他眯了眯眼,燈光下,女孩穿著白色襯衫裙,因為視線模糊,她周身好像鍍了一層朦朧的光暈。
過了一會兒,他眼底漸漸恢復清明,從祁麟這個角色中抽離,變成季靈川,嘴角上揚起來,仿佛看見了明媚的陽光。
“顧眠,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