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蔓接過來,看了一眼,全身一僵,倏地抬頭看著喬寧。
那張照片,正是張嘉凱送她的相冊裡,最後那一張,她的背影,還有甩出的一截紅色的羊毛圍巾。
可是,不是在相冊裡嗎,
還是張嘉凱在送她之前,把它抽了出來?
“雖然是背影,但我知道這是你。”喬寧說的很平靜,“難怪當初,他看我戴著這條紅色圍巾的時候,反應那麽大。”
“喬寧……”
她淡淡地笑了笑:“我是在他生病之後,偶然發現的,我知道,是他一廂情願,和你無關,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不長,但女人的直覺很敏銳,我很清楚他心裡一定藏著一個人,只是有點意外,那個人,竟然是我最好的閨蜜。”
譚蔓欲言又止。
“別看他那個樣子,其實也不是沒心沒肺的人,剛得知自己生病的時候,他就跟我提分手了,我知道他是怕耽誤我,可你知道,我怎麽可能會在這個時候把他丟下,哪怕他心裡沒有我,只要我愛他,我想付出,他管不著。”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怎麽聽,都像在奏一曲悲歌。
“當我發現這張照片的時候,也像正常女朋友一樣,生氣地找他對質,可他竟然很坦蕩地承認了,那無辜的表情,反倒讓我自己覺得,我在無理取鬧,後來他把這事和盤托出,把自己對你的感情,全都告訴了我,完全不考慮我還是他女朋友。”喬寧無聲笑了笑,眼底藏著無奈,“你知道嗎,他偷偷喜歡你,喜歡的方式都讓我感動了,感動到沒法生氣。”
譚蔓靜靜地聽著,努力回憶著從第一次遇見張嘉凱之後的點點滴滴,可發現,對他的記憶,真的有太多空白。
“他說,他對你是一見鍾情,你清瘦白皙的臉,就是他夢中情人的模樣,於是他開始三不五時去老房子,假裝看他奶奶,其實是在一樓窗戶裡偷偷看你經過院子,默默上樓梯,就算這麽短短一面,也能讓他開心好久。
然後,他開始找借口和你搭訕,男生總是很傻,在喜歡的人面前總愛出損招,故意惹你生氣,和你鬥嘴,他以為這樣可以吸引你的注意。但是,背後卻默默對你好,他說他看你瘦,就借他媽媽的名義,給你送湯喝。”
“你說什麽?”譚蔓忍不住詫異地插了一句話,哽咽著問,“你說那些湯,是他要送的?”
喬寧看著她,點了點頭:“可沒過多久,他就發現每天晚上,都有一個男人開著奧迪送你回來,每次你從車裡下來,眼裡都含著笑,他猜你應該是陷入愛情了,可那個人不是他……”
譚蔓聽到這,眼淚一滴一滴滾下來,她真的不知道,竟然有一個人這麽虔誠地關注著自己。
喬寧也忍不住哭了,她張開雙手,抱住譚蔓:“有時,我真的挺不平衡,為什麽都喜歡你,可一想,連我自己也喜歡著你啊。”
譚蔓緊緊抱著她,啜泣著:“對不起,對不起……”
她也不知道這聲道歉是說給喬寧聽,還是說給已經在天國的張嘉凱聽。
“能陪他走完最後這一段,已經足夠了,你放心,我答應過他,會重新開始的。”喬寧松開手,擦乾眼淚,“我也答應他,永遠和你做好朋友,所以,你也要狠狠地幸福,這樣才對得起你辜負過的愛你的人,張嘉凱也好,喬森也好。”
……
顧莫臣最終還是來了,在一切都塵埃落定的時候。
送張嘉凱最後一程的親人朋友都離開的差不多,他在人群裡逆行而來,一身黑色裝束,看起來比平時更加冷森。
靈堂裡的擺設基本已經撤去,只剩下工作人員和至親在料理後事,薛月蘭哭的身心俱疲,一個人坐在一邊休息,當大門的光線被一道身影遮擋的時候,她下意識地望去。
“……”見來人竟是顧莫臣的時候,她一時說不出話來,模糊閃爍的視線,有一絲安慰。
顧莫臣踏進門後,掃視了四周一圈,葬禮已經結束了,他微微皺了下眉,轉身準備要走,發現坐在一旁,一下子蒼老下去的薛月蘭。
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兩秒,撇開,準備轉身之時,薛月蘭喊住了他,撐起一絲力氣朝他走來,
“臣臣,你怎麽……”
“別誤會,我是來接蔓蔓的。”他的聲音沒什麽溫度,比和陌生人說話還冷。
她垂下頭,剛剛燃起的一星半點安慰,像突然被人一腳踩滅,又陷入了絕望。
顧莫臣決絕轉身,可走了兩步,還是停了下來。
他背對著自己,微微側著頭,雖然聲音不大,薛月蘭還是聽見了“節哀”那兩個字,頓時眼淚翻湧而下,那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了大門外。
從張嘉凱的葬禮出來後,譚蔓提出要回去一趟自己的住處,顧莫臣沒說什麽,默默把車開了過去。
回到家,她也沒管顧莫臣,徑直走回房間,從抽屜裡把張嘉凱送的那本相冊翻出來。
她飛快地翻到了最後一頁,果然,是空的。
幾個月前的那個晚上,他把相冊送給她之後,她也沒再翻過,就放進了抽屜,沒想到,不過短短一百多天,卻物是人非了。
譚蔓從包裡拿出喬寧給她的那張照片,小心翼翼插進了相冊的最後一頁,就像終於完成了一個什麽儀式似的。
這時,顧莫臣走了進來。
他站在身後,默不出聲,譚蔓立刻擦了擦眼角的淚,準備把相冊收起來,卻被他先一步拿了過去。
顧莫臣一頁不落地翻,看得很慢很仔細,一直到最後一頁,面無表情,波瀾不驚,讓人猜不透心思。
譚蔓怕他介意,想拿回來,可他開口了,聲音很沉:“都是他拍的?”
她點頭,解釋道:“我也不知道他……”
“拍的還挺不錯。”他微微勾了一下唇角,“好好保存起來吧。”
她有些訝異:“誠心的?”
他苦笑了一下:“他是我的手下敗將。,不過,你要是老對著它掉眼淚,我也會吃醋的。”
……
時間永遠是神奇的魔術師,在日複一日裡,一切又回到了正軌。
某日晚飯後,顧洲北霸佔著電視看他最喜歡的動物世界,還非要拉著譚蔓在一邊陪著,她對這種動物科教頻道並不是非常感冒,但也只能勉為其難陪著。
譚蔓無聊至極,見顧莫臣講完電話從書房出來,立刻把人叫來,強迫他坐下和自己一起陪小北,結果,兄弟倆都看得津津有味。
小北坐在沙發面前的小矮凳子上,見到電視裡,巍峨雪山下成群的企鵝出現,突然說道:“我喜歡企鵝,胖胖的。”
譚蔓盤腿窩在沙發上,興趣寥寥,“哦”了一聲:“呆懵呆懵,是還蠻可愛。”
“我也挺喜歡企鵝。”顧莫臣也應了一句。
小北抬頭,仰著脖子看了要顧莫臣:“我們都說了喜歡的理由,你呢?”
顧莫臣笑了笑,摸了一下他的頭:“我喜歡,是因為企鵝是終身配偶動物,他們忠於愛情,實行一夫一妻製。”說完,他側過頭,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譚蔓。
“在企鵝群體裡,如果兩隻企鵝決定要成為彼此的配偶,那麽,一般是終生不變的,哪怕他們會經歷遷徙,有時候一分開就是好幾年,但永遠都找得到對方,如果其中一方因故死去,剩下的那一個,甚至不會再重覓新歡。”
顧洲北沒有回應,早就被電視吸引了目光。
譚蔓在聽完他這番話之後,滿滿的感動,重新看回屏幕裡那些仰起頭,拍著翅膀大聲唱歌的企鵝們,頓時有了全新的領悟。
“所以,你也是這樣的嗎?”她轉過頭看著他。
“所以,我也是這樣的。”他的眼裡一片柔情,恨不得將她淹沒在他的世界裡。
……
譚蔓的工作越來越忙,加班和出差的次數也漸漸多了起來,但這證明著她在自己喜歡的領悟裡,一步步往前邁進著。但也正因為實在太忙,她大部分時間,直接回去原來那個房子裡。
顧莫臣因為上海杭州兩地跑,再加上某人反覆強調拒絕婚前同居,所以,他對於譚蔓這個行為,也無可奈何。
這天,顧莫臣加班回來,本以為譚蔓今天不過來,不想竟然在書房裡見到那個小丫頭趴在自己的辦公桌上,目不轉睛盯著電腦屏幕。
“你回來啦。”見他出現在書房門邊,頭也不回,稀松平常地打了聲招呼,“我借你電腦用一下哦。”
“在幹什麽?”他心情大好,走過來從後面把人圈在懷中,輕咬了一下她的脖子。
譚蔓有些煩躁地推了推他:“你別鬧,我正乾著正事。”
下巴托在她肩膀上,湊上前看了眼屏幕,上面是一些房子裝修圖片,而桌面鋪滿了她打印出來廚房的,臥室的,客廳的,各種風格的裝修案例。
“這是在幹嘛?”他拿起兩張圖看了看,問道。
“很明顯,我在準備裝修的事情啊。”她理所當然地說,“那個精裝房太沒個性,住進去之前,肯定得再另外裝修一下。”
“住進去?”他有些不太相信,“你是說,你準備好要住那套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