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成面色一喜,他就知道,季靈川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
然而下一秒,他就聽見大明星若有所思地說:“我的車媒體幾乎都知道,把你的車借我開。”
趙成:“……”
季靈川不想讓人久等,捏著鴨舌帽的帽簷,一揚手扣在頭上,沒有戴口罩和墨鏡,低著頭拉開車門。
車門即將拉開,他忽然一頓,想到了什麽,蹙了蹙眉毛。
雖然換了一身衣服,但他在太陽底下拍了幾個小時,身上難免有汗味。要不是時間來不及,他都想先回酒店洗個澡。
想到這兒,季靈川又折回去,翻出一瓶男士香水,對著空氣噴了幾下。
趙成呆若木雞。
季靈川私底下並不是一個精致的人,通常是怎麽舒服怎麽來,只有出席重要場合才會這麽隆重,比如走紅毯、商業剪彩等活動。
輕輕吸了口氣,季靈川聞到不算濃烈卻十分有格調的男士香味,終於滿意了,自作主張拿了趙成的車鑰匙,看都不看他一眼,迅速走人。
片場收工了,演員們陸陸續續離開,只有幾個工作人員還在現場收拾東西。
樹蔭下,顧眠垂著頭,盯著地上的螞蟻發呆。
不知是天氣悶熱的緣故,還是她等了太久,感覺出門時的期待和開心一點點消失,胸中有股說不上來的煩躁。
心沉沉地墜下去,像是落入了谷底。
眼前忽然出現一隻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握著瓶礦泉水,緊接著,頭頂傳來好聽的男聲:“久等了,我們走吧。”
顧眠緩緩抬起頭,對上季靈川的眼睛。
為了節省時間,他沒有讓化妝師卸妝,不過臉上的粉底被汗水暈開,用紙巾一擦就沒了,只剩下輪廓清晰的劍眉,嘴唇也比平時紅潤。
季靈川注意到她的異樣,立刻明白過來,抬手摸了摸臉:“是不是看不習慣我帶妝的樣子?”
校園劇稍微好一點,為了保持清新自然的效果,妝容都化得比較淡。之前拍的那部古裝劇,上鏡很吃妝,相對來說臉上的妝就要濃一點。
顧眠搖頭。
她沒有看不習慣,只是看著這張臉,他親吻程思雨的畫面就在腦海中不斷上演。
顧眠暗歎,演員就是演員,出戲入戲也就是眨眼間的事,看他的樣子,好像剛才跟別人接吻的不是他。
季靈川見她沒接礦泉水,幫忙擰開了瓶蓋,往前送了送。
顧眠接過來,客氣道:“謝謝。”
季靈川就算反應再遲鈍,也該感覺出來了,她好像有點不開心。
難道是因為等的時間太長了?
他加快腳步,去把趙成的車開了過來。
一輛低調得連牌子都看不出來的車子停在眼前,顧眠拉開車門,一聲不吭坐進了後座,懷裡抱著那瓶喝了兩口的礦泉水。
季靈川從後視鏡瞥了她一眼:“怎麽不坐到前面來?”
顧眠說:“前面擋風玻璃是透明的,會被拍到。”
說完,她自覺往車門那邊挪了一點,將自己藏匿在駕駛座後面。兩邊的車窗都貼了防窺膜,這樣別人就不會看到她。
季靈川一時語塞。
跟她的警惕性比起來,他自愧不如,甚至有種她才是大明星的錯覺。
車內很安靜,安靜得有些尷尬。
季靈川目視前方,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敲了敲,思考著找個什麽話題打破眼下寂靜的氣氛。
片刻後,他清了清嗓子:“你知道譚導接下來要拍的戲是什麽題材嗎?”
顧眠本來在看車窗外的街景,聞言,扭頭看著前面,搖了搖頭,轉而想到他在開車,她搖頭的動作他看不到,開口說:“不知道,沒聽她說過。”
小姨提前結束在新加坡的度假,想必是接下來這部戲對她來說非常重要,需要準備很長時間。
她和小姨日常的聊天內容都是生活方面的,她很少關注她的工作。
顧眠:“你這麽說,那就是知道了。”
提起即將飾演的角色,季靈川神采飛揚,連聲音都輕快起來:“我看過劇本了,是刑偵題材。我在裡面是一個懷揣著很多秘密的電腦天才,一顧被幾股神秘組織追殺,劇情一環扣一環,不看到最後,根本猜不到幕後黑手是誰。”
顧眠聽出他聲音裡的喜悅,也為他開心:“那你加油,希望這部戲也能大爆。”
季靈川莞爾一笑:“借您吉言。”
顧眠被他假正經的語氣逗得撲哧一笑。
終於笑了,季靈川默默舒口氣。雖然沒搞明白她剛才為什麽突然不高興,不過現在她重新露出笑容就意味著心情好轉,那他就放心了。
他可不想小女孩帶著鬱氣跟他吃飯。
顧眠透過車窗看向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車輛,一時有感而發:“你們當演員的是不是都特別辛苦啊。聽說有時候要在大冬天下到冰冷刺骨的水裡,夏天卻穿著厚厚的衣服,還要演出很冷的感覺。”
她聽小姨說過,劇組在寒冷臘月拍夏天的戲,不僅要穿清涼的夏裝,而且為了說話時不哈出白氣,演員都要提前在嘴裡含冰塊。
季靈川聲音平靜:“大家常說,演員這職業表面看著光鮮亮麗,背後卻有著很多不為人知的心酸歷程。其實,我覺得這些真的不算什麽,每個行業都不容易。比起來,我們獲得的已經夠多了,實在不該抱怨。”
更何況,像他這種原本就屬於最底層的人,拍戲時吃的苦跟曾經經歷過的那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眼前這個女孩含著金湯匙出生,從小到大都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大概覺得拍戲是件很辛苦的事。
他笑了笑,沒有解釋太多,用一句話作為總結:“為藝術獻身,一切都是值得的。”
獻身?
這個詞讓顧眠又想起之前那一幕,小聲嘀咕:“我看演員除了不怕吃苦,心理素質也挺強的,要拍吻戲,說不定以後還要拍更親密的戲,跟不同的人……”
她聲音越說越低,直到化作一絲氣音。
不怪季靈川聽力好,是因為車子剛好行駛到一處空曠的道顧,讓他聽清了後座女孩的話。
“吻戲?哦對,你剛才看到了。”他打了轉向燈,車子向右拐,“你覺得我演得怎麽樣?有沒有達到求婚時唯美動人的效果?”
顧眠:“……”
這讓她怎麽回答?跟他接吻的人又不是她,她怎麽知道他演得怎麽樣?
停停停,她胡思亂想什麽呢!
“我不知道。”顧眠找了個借口,“我沒注意看。”
季靈川忽然說:“這個不算為藝術獻身。”
“什麽?”
“你小姨是導演,難道不知道有種拍攝方法叫‘借位’嗎?”
顧眠有點茫然,她去片場探班,主要是看小姨,給她送東西。小姨一旦忙起來就像不停歇的陀螺,連身體都顧不上,如果她剛好在北京拍戲,媽媽經常會讓家裡的阿姨燉湯,讓她送過去給小姨補身體。
她從來沒注意現場拍戲的細節,更沒撞上那些演員拍吻戲。
今天是第一次。
怎麽聽他的意思,其中好像有玄機?
季靈川沒聽到回應,掀起眼皮望向後視鏡,果然看見女孩一臉呆滯,看來她是真的不知道。
“借位,就是利用拍攝角度達到想要的效果。”他解釋道,“就好比吻戲,實際上沒有親到對方,只是因為拍攝的角度比較特殊,看上去就像真的在接吻。這樣說,你明白嗎?”
他解釋得太專業了,顧眠眨了眨眼,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是很明白。
回想一下,她就是看到他親到程思雨了啊。
季靈川輕咳一聲:“沒聽懂?用不用我示范給你看?”
怎、怎麽示范?
前面是紅綠燈,季靈川踩了刹車,車子穩穩停在斑馬線前。他側過身看向後座:“你過來。”
顧眠遲緩一秒,聽話地往前傾了傾身子,趴在駕駛座靠背上,眼睛一瞬不瞬看著他,不明所以。
季靈川抬起一隻手,她一頓,想要往後躲,卻被他製止了:“別動。”
她立刻嚇得不敢動,隻覺得心跳從沒這麽快過,撲通撲通,每一下都有清晰的力度。
男生大拇指的指腹貼在她唇瓣上,溫熱的,乾燥的,她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動彈不得。
他離她這樣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似乎聞到一股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時間仿佛靜止了,她忘了自己是誰,身處何地。
耳畔響起男生低低的聲音,是更為詳細的講解:“這樣,大拇指擋在嘴唇中間,接吻的時候就親自己的手指,碰不到對方的嘴唇。知道嗎?”
顧眠想說知道了,然而他的手指還貼在她嘴唇上,她說不出話來。
季靈川抬眸,端端對上女孩清澈的眼睛,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點不妥,觸電般收回手,轉過身面朝前方,眼中一片慌亂。
他對天發誓,剛才真的沒有想那麽多,他是見她沒聽懂,才決定親身示范。
就像拍戲時,他偶爾get不到導演說的點,導演就會親自上陣示范給他看,告訴他怎麽演才能達到想要的效果。
接二連三的汽車鳴笛聲響起,季靈川回過神來。
原來是變綠燈了,他的車遲遲沒有發動,後面的車都等得不耐煩了,狂按喇叭提醒他。
季靈川一腳踩下油門,車子在橘紅色的夕陽下飛馳。
他握住方向盤,感覺右手的大拇指似乎有股異樣,有柔軟的、果凍般水潤的觸感停留在上面。
季靈川摩挲了下手指,讓那股異樣消失。
顧眠說不上來心裡是什麽感覺,就像原本待在一個封閉狹小又悶熱的空間裡,忽然有絲涼風透進來,之前那一點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煩躁一掃而空。
季靈川以為小女孩對拍戲方面有興趣,給她科普了不少鮮為人知的專業知識。比如,拍打戲威亞該怎麽吊,拍騎馬的戲有的演員不會騎馬該怎麽做等等。
難得滿足一個準清華學霸的求知欲,他感到非常自豪,有種自己要上清華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