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印象之中,迦樓寺的鎮寺之寶《金剛般若真鑒》,自分離出猿識、金鍾,與其魂魄、肉身相融之後,便如石沉大海般,隱匿在了其頭部某一隱晦之地,留給他的只是一篇篇等待其觸發的經文奧義,除此之外,再無其蹤跡可言。而今,這本承載著整個迦樓寺傳承的鎮寺之寶,竟然在這靈隱寺的藏經閣之中,重新現世,其中神韻,不可謂不震撼人心。
密密麻麻的金色細絲,在丁勉冥王之瞳的掃視下,如一位位從佛國走出的僧眾般,盡皆朝著《金剛般若真鑒》這尊絕世佛陀,迅速匯聚而去。霎時間,整方藏經閣似是變成了一座佛光普照三千裡的佛門聖山,陣陣縹緲虛無的梵音,從四面八方飄至了丁勉耳中。
旋即一股寧靜祥和,令人心曠神怡的磅礴氣機,如水乳相融般瞬間依附在了他尚未修複的陰神之上。一抹舒適、清爽、恬然之感,在其心底油然而生,這種感覺很是奇妙,便如那母體中吸食先天之氣的胎兒般,帶給他的不止是心境上的升華,更多的則是對佛經典籍的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沉思與感悟,佛法之妙,妙不可言,佛法之玄,玄可通天
堪堪不過三息之間,丁勉之前與火羅爭鬥留下的陰神暗疾,便被這股超然的佛韻,盡數修複如初,並且隱隱有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趨勢。
“大造化!端的是大造化啊!”丁勉心中不由暗自一喜,他正愁如何修複之前陰神留下來的隱疾呢,沒想到打個瞌睡都會有人送來枕頭,還真是天佑至善之人呢!
“嘶直娘賊的,怎麽會這麽痛?”正當他沉侵在暗疾盡除的舒適感中,難以自拔之時,忽然一股來自靈魂的無盡劇痛,從其脖頸處傳入了他的感官。恍惚間, 他的脖頸深處,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正在撕扯著他脖頸各處肌肉、關節,欲鑽出他的肉體。最為可怕的是,這股神秘力量還在成直線式極速增強,他伸出去的手,還未觸碰到自己的脖頸,便被這股神秘力量給瞬間彈飛了出去。《到底怎麽回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難不成是我肉體出現了什麽狀況不成?》
“啪”
突然,一聲骨骼爆裂的清脆,響徹在了他的耳邊,這一刻他的身體,仿佛像是被某種詭秘之機,完全禁錮住了一般,四肢百骸如灌重鉛,渾身關節、肌肉更是難以動彈分毫。突如起來的身體失控,讓他整顆心神頓時警覺了起來。不待他做出任何反應,從其脖頸後方忽然閃現出了三圈半邊金色半邊黑的巨大光環。
“這這難道便是我的圓光,只是為何會生的如此怪異?”三圈金黑圓光出世的那一刻,壓在他脖頸處的那股劇痛之感,赫然消失與了無形,便連這藏經閣中的漫天金色細絲,也隨之不見了蹤跡。
“嗡”懸浮在他頭頂上空的《金剛般若真鑒》,也在此刻收斂萬千光華,轉瞬間沒入了他的頭頂之中.
它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卻留下丁勉一人傻癡癡地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佛骨生光,這是圓光出世之際,所牽扯出的大道之機,只是佛宗弟子修出的圓光,莫不是淡金色,亦或者橙色、月白色,像空海這等邪僧,也只不過是其中比較另類的存在而已。然而縱使如此,空海的圓光也是通體完全一色,而像他這等成兩極分化的金、黑圓光,他是聞所未聞,佛典之中也不曾有過此等記載,倒是令人看出不其中深淺。
“難道是因為我身懷滅世黑蓮的緣故?或許也只有這種解釋能說得通了一個邪佛就夠靈隱寺承受的了,如今又多出了我一個魔佛,日後靈隱寺想不被人詬病都難啊!不過,那又如何?吾心存佛,我即是佛,我若成魔,孰敢稱佛?”
念及此處,一股霸烈至極且又不失磅礴浩然的氣機,從其身體迸發而出,流竄至這藏經閣之中,頓時激起了一陣狂暴的罡風
“嘎吱.”
“嘭”
離他最近的一座書架,再也承受不住這等矛盾氣機的組合,一本本泛黃的經書,在失去書架的支撐力後,瞬間散落了一地。
門外聽到動靜的空海,循聲推開了藏經閣的門,“阿彌陀佛.師弟!你在搞什麽名堂.”
空海看著眼前散落一地的經書,剛想發怒,可當其將視線投射到丁勉身上之時,瞬間不淡定了。“額!圓光?師弟你.你.”
“呵呵.師兄!我這圓光夠玄奧吧!比起你那黑色圓光如何?”丁勉無奈地聳了聳肩,立即將三圈金、黑圓光收回了體內,隨即彎下身子,便向散落一地的經書揀去。如今整個靈隱寺就他與空海兩名弟子,他整出的爛攤子,也只能由他自己去收拾了。
“阿彌陀佛.貧僧身上的圓光,已經將其上的黑色脫去了大半,相信要不了半載,便能完全迎回淡金色了。只是師弟你身上的圓光,處處透漏著一股子詭異的氣機,倒是一方難題啊”空海面色複雜地瞥了一眼蹲身揀書的丁勉,不由歎了口氣。
因為黑色圓光之事,平素裡他沒少挨了那些所謂的仙門道友的白眼,一個佛宗弟子修出的圓光竟然是黑色,他所承受的精神壓力不可謂不大。而今他已經快完全從中脫離而出了,想不到丁勉又一頭扎進了與他同宗不同源的道路,他不由為丁勉日後的境遇暗暗擔憂起來。
“佛魔本在一念間,心中存佛,看到的便是慈善佛光,心中生魔,看到的自然會是恐怖魔運,我覺得這副圓光倒是挺符合自己心境的”丁勉似乎猜出了空海心中的擔憂,但是他不是後者,他所追求的乃是如何利用自身的修為、實力,去登臨仙朝之巔。佛也好,魔也罷,那都只是他在這方仙朝,一種自保的手段而已,只要初心不泯,又何必糾結佛魔一說?
“靈隱寺的大師,還請您可憐可憐老小兒,救一救我們全家吧”
就在此時,從禪院外圍傳來了陣陣老者急促的呼喊聲,旋即又一聲“啊!有妖怪.”,那聲音便戛然而止了。
“阿彌陀佛!有人前來求助,我們還是打開山門,迎接此人吧!只是這人最後的慘叫”
“嘿!肯定是被鐵棘等人嚇到了!一會看我怎麽收拾他們幾個!不過,這事我們得想辦法瞞過去,否則靈隱寺有妖怪之事一旦傳去,事情可就不妙了!”丁勉聞聲渾身不由一震,眉宇間隱隱流露出了一絲幽怨之色。單聽那老者最後傳出的驚呼聲,他便能猜出山門之外究竟是一副怎樣的場景!你說你好端端地躲在寺廟中不好嗎?非要頂著一副驚駭世俗的獸頭,出去湊熱鬧,不把人嚇暈才怪!
“呀喝!這老頭膽子未免也太小了吧!居然被老豬這副俊俏的面容,給嚇得昏厥了過去嘖嘖嘖.有眼不識金鑲玉啊”
“嘿嘿!你是不是金鑲玉,我老驢看不出來。不過如果我們還繼續在這逗留的話,一會若是妖皇來了.嘎嘎嘎.一個都別想好!兄弟們,還愣著幹什麽?跑啊”
“呼呼呼”其他三位獸王,一聽這架勢,身影霎時一晃,狂掀著陣陣陰風向靈隱寺深處遁去
幾人前腳剛遁走,後腳丁勉、空海二人便跨出了山門。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當空海看著跌倒在山門之外的精瘦老者之時,忍不住高喊了一句佛號。
“這幾個混球,幸虧他們竄得快。否則.”此刻的丁勉是又想發怒,又想笑,你說你跑路就跑路唄!就不能將人先扶到門口嗎?讓人躺倒在冰冷的台階上,像什麽話?
“阿彌陀佛.先將人扶進去吧!”空海無奈地搖了搖頭,輕輕攙起老者的胳膊,向禪院深處走去
不消片刻,這人便醒了!待看清眼前身披袈裟的空海,與一身素色長袍的丁勉之時,他本能地向後退去,只是此時的他已經被攙到了床上,再退也只是退到床榻一角。
精瘦老者面露驚恐地蜷縮在床榻一腳,語無倫次地驚恐道,“你你們是.是妖怪所化!不要吃小老兒!我我已經好幾個月沒沒洗澡了。肉肉臭臭的很.”
顯然,他方才被鐵棘幾人給嚇的不輕。
丁勉笑呵呵的搶在空海出聲之前,刻意放緩語調,向對方說道,“呵呵.老丈莫不是眼花了吧!這裡是佛門清修之地,哪裡來的妖怪?縱然是有,恐怕也早已被這寺廟中的大佛給擒拿住了吧!”
“不不.不會錯的!小小老兒方才明明看到幾個頭頂碩大獸頭的妖物!你們休要休要騙小老兒還請各位大王大發善心,放放小老兒下山去吧”精瘦老者依舊雙腳不斷來回蹬著床榻,眼神躲躲閃閃地不敢看丁勉二人。
“阿彌陀佛.這裡的確沒有妖怪!不知老丈此番登臨山寺,為何而來?”
“你你們真不是妖怪所化?”或許是空海最後一句“為何而來”,觸動了精瘦老者的心弦,此時的他似乎有些相信了丁勉二人,隨即下床穿上露趾的麻鞋,一個勁的打量著二人。
“呵呵.我們若是妖怪,又豈會等你醒來?早一口把你吞入腹中了。怕是你心有所念,產生了幻象吧!”丁勉趁機趕緊轉移話題,“看你眉心發黑,隱有汙穢之氣纏身,近日怕是遇到了什麽難事,這才登臨靈隱寺的吧!”
“你你一介書生也能看出小老兒身上有汙穢纏身?”精瘦老者眼見丁勉一語說中了他的心事,嘴巴驚的脫掉一地。
“阿彌陀佛.這位是貧僧的師弟,雖然沒有剃度,但是一身佛法修為,恐怕還要在貧僧之上,老丈莫要小瞧了他!”
“啊!”精瘦老者神色忽然一愣,而後“噗通.”一聲,在二人毫無防備之下,直接跪了下來,磕頭如搗蒜地不斷向二人叩頭,“還請兩位大師大發慈悲,救救小老兒一家吧!”
“阿彌陀佛.老丈快快請起!若有貧僧師兄弟二人能幫得上的,定然不會推辭” 空海說著與丁勉遞了個眼色,二人急忙將其扶到了座椅上。空海抽身倒了杯熱氣騰騰的素茶,遞到了他手上,“不知老丈家裡出了何事?為何會被汙穢纏身?”
“唉此事還得從半年前的那樁婚事說起.”精瘦老者輕輕放下茶盞,一張飽受風霜的臉上,隱隱露出了一絲追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