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鋒曾言,黑炎河之上乃是一口深潭。而他也是在峽谷一側被吸進那方陰陽顛倒五行雷火陣的。陣法破裂之後,他們便步了冥王之瞳所在的黃泉殿。事後丁勉更是被那股近乎於毀天滅地的氣機,給整到了這裡。
如此,他幾乎可以篤定,那座詭異莫測的黃泉殿,十之八九便隱藏在了這口深潭之底。隨著黃泉殿的崩塌流離,這方秘境所折射出的氣機,已經完全消散一空。正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深有龍則靈。這深潭或許便是因為那雙自荒古沉澱而下的冥王之瞳,而變得冰寒刺骨的。
但凡奇珍異寶生長之地,若非靈氣充沛的仙家府邸,便為天地道韻聚集之地。如此一來,夫人李秋盈能在此處碰到傳說中的龍炎流轉蓮,便不足為奇了。
一想到夫人李秋盈,丁勉的心神便仿佛被凌厲的刀子劃過一般,全然不是滋味。
“我想此地的玄機已經隨著那方秘境的坍塌,而徹底歸於天地了!”
丁勉輕歎一聲,順勢將嶽思容靠在他肩膀上的腦袋,給輕拂了下來。隨即沉聲說道,“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
嶽姐姐,你出身仙門,身後又有一乾師兄弟可以照拂與你。而我卻是一個在仙道底層苦苦掙扎的無名小卒而已,說不得下一刻便會身死道消。某些東西或許在你看來,垂手可得。然而與我來說,卻是要付出無盡的苦楚與辛酸,乃至身家性命!”
嶽思容聞之渾身一顫,美目之中滿滿的全是憐惜之色。
“遇到你與易大哥,乃是我前世修來的福分。你們的大恩,我丁進之永生不敢相忘!可是我們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仙鶴本應棲與玉枝金葉之上,而不是飽受風雪摧殘的梅枝。我還有要事纏身,來日定當去鳳樓拜訪嶽姐姐!”
言罷,丁勉身影一晃,眨眼之間便出現在了幾丈之外。對於嶽思容所流露出的情意,他心中甚是感動,這說明他這個人還是可以值得深交的!然則,有道天塹,他終生不能逾越…
嶽思容目送著消失在夜幕中的丁勉,喃喃自語道,“李秋盈終歸只是一介凡俗之人而已,只有我才能陪你逍遙這無盡仙途,你會明白的!”…
南唐楚州,巫雲山
李秋盈含淚將傷勢盡複的李東旭,送下了山門。“爹…您好生保重,等凝彩學有所成之後,定會下山找您!”
“好孩子,跟著荻…荻前輩好生修煉,莫要再頑劣了!記住,在修者世界裡沒有仁慈一說,只有你自身足夠強大了,那些阿貓阿狗才不敢打你的注意!”
李東旭語重心長的拍了拍李秋盈的肩膀,隨即縱身跳上了飛劍,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荻行雲(救走李秋盈父子的美婦)無聲無息間出現在了李秋盈的身後,“今日你且早些休息,明日隨本尊去趟苗疆…”
正在暗自傷神的李秋盈,被這毫無征兆的說話聲,給驚了一跳。“啊…師傅!您怎麽走路沒有聲音啊?還有,我們去苗疆做什麽?”
“不要叫我師傅!” 荻行雲冷冷的對李秋盈說道,“本尊早就說過,等你什麽時候能凝結出毒珠來,才會考慮收你入門!此去苗疆你若是表現不佳,本尊一樣會譴你下山…”
“哼…那您恐怕要失望了!不學到本領,我是不會下山的!”李秋盈使勁吸了吸小巧的鼻子,故作灑脫的向荻行雲擺了擺手,“晚安!未來的師傅!”
李秋盈走後,荻行雲才緩緩吐出了一口氣,嘴裡喃喃道,“姐姐,您看到了嗎!秋盈這丫頭的性子和您當年是一模一樣。不過您放心,我是不會眼睜睜看著她步您後塵的。一旦她修成了千巫萬蠱體,我必斬斷她的三千情絲,從而不再為情所困,如此您也能在九泉之下得已安息了!”…
廬州城,陰曹府!
張繼蹙眉緊皺的靠在椅子上,手指不斷地輕點著椅撫。“還是沒有進之的消息嗎?”
“屬下在城中早已打點過了,只要他們看到進之,定然會帶他前來的。只是…只是…” 說到這,楚鋒支支吾吾的沒了下文。
自從幽思縣與丁勉分道揚鑣後,眾人便一直暗中打探著丁勉等人的消息!隻到張繼活著回廬州城的消息傳出後,隱藏在城內的楚鋒等人才敢露出了身形。張繼平素裡待他們不薄,正所謂士為知己者死,能繼續跟隨張繼自然比之淪為他人家奴的好…
“只是恐怕進之此刻已經凶多吉少了是吧!”張繼苦笑著搖了搖頭,“我相信他還活著!你派人再去打探,一旦這小子出現在廬州城,立即帶他到我這裡來,否則即便是三王四聖親臨地府,也救不了他!”
“嘶…”眾人頓時一驚,“大人!按理說進之能救出日遊神等人那可是大功一件啊,怎麽聽您這口氣像是進之犯了大錯啊…”
“哼…你們還好意思說!當街殘殺陰魂是什麽後果,本官不說你們也都明白吧!整整八千陰魂啊,就這麽被爾等吃掉了?單是這些還不算,這小子竟然還敢代城隍許諾,每個廬州城的陰魂都能分得一兩塊極品魂晶,那可是極品魂晶啊,這簍子都他娘的快捅天上去了,你說這事情大不大?”
“這也不能全怪我等啊!您不知道當時廬州城都亂什麽樣了,況且當時情況緊急…”
眾人話未說完,便迎來了張繼一陣暴雨急驟般的呵斥,“不怪爾等,難道怪本官了? 一個小小的陰差,竟敢替城隍做起主來了,反了天了!滾…都給本官滾…”
“是是是!屬下這便告退!”眾人膽顫心驚的連連拱手作退!他們還從來沒見過張繼發過這麽大火,原來一般和顏悅色的人,發起火來竟然會如此的可怕…
眾人退出房門之後,張繼才緩緩站起身形,隨即背負起雙手,目不斜視的盯著太師椅後方的丹青畫,久久不能回神。
這是一副萬鬼爭渡圖,圖中所描繪的景象,乃是歷經萬般地獄刑罰之後,爭先恐後跳進輪回池去投胎的惡鬼群!
半晌之後,張繼忽然深深歎息一聲,伸手朝虛空一招,一柄小兒手臂粗細的黑色大筆,陡然被其握在了手中!
絲絲道韻從筆杆一直延伸到了筆頭,其上仿佛蘊含著無窮無盡的氣機,一股股精純的陰煞之氣自筆頭溢出,讓人視之一不勉生出一抹此筆當鎮萬千陰魂的錯覺。
“刷…”
但見張繼挽起衣袖,筆走龍蛇間,便在萬鬼爭渡圖上,書寫了起來。
板橋人渡泉聲,茅簷日午雞鳴。
莫嗔焙茶煙暗,卻喜曬谷天晴。
“啪啪啪…”
“大人倒是好雅興!在萬鬼爭渡圖上書山人之勞作,當真是身在陰司心系凡塵呢!”
丁勉一甩袖袍,神色激動的連連踱步上前,“進之拜見大人。”
“好小子!老夫就知道你會沒事的!” 張繼眼見突然出現的丁勉,頓時激動的拉起了後者的手,“來,和老夫仔細說說你這段時間的經歷!”
當下,丁勉便將張繼失蹤之後的他所遭遇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當然,地獄之火的事情,他是不會說出來的,畢竟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一方小秘密。
張繼欲猶未盡的張了張嘴,“如此說來,那諸葛孔明並非儒門中人,而是仙道中人了!咦…不對,你身上的浩然儒意呢?”
此時的張繼,才忽然發現那方一直籠罩在丁勉頭頂上方的儒意,居然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抹抹熾熱之氣。
“唉…孩子沒娘,說來話長!此事容屬下以後再講給大人講!吧!” 丁勉話鋒一轉,隨即有些不確信的問道,“大人,是不是城隍要拿我問罪啊!”
“呵呵…楚鋒對你講的吧!”張繼展爾一笑,繼而沉聲道,“當眾擊殺成千的陰魂,你小子膽挺肥啊!不過城隍在意的不是這些,而是你許諾與眾人的極品魂晶一事,該如何收場?要知道極品魂礦盡數化為魂塵之事已經令城隍極為惱火了,你居然還敢往他傷口上撒鹽,哼哼…此事若不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你在陰司的仕途算是完了!”
丁勉無奈的雙手一攤,“解鈴還須系鈴人,誰把這座極品魂礦整沒的,誰來填這個窟窿!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兒子沒有,父親還!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啊!”
“哈哈…老夫就知道你如此說!”張繼登時給了丁勉一色讚賞的眼神,旋即語重心長的拍了拍丁勉的肩膀,“還有一件事,文判對你成見可是頗深呢!不管你是否立功,擊殺成千陰魂乃是不爭的事實,城隍想提拔你,也得顧及那些陰官的心聲呢!”
“大人放心!豺狼再怎麽凶悍, 也終究難逃獵人的陷阱!他們不來惹我最好,否則…”丁勉雙目陡然一寒,“我會讓他們自食其果的…”
“如此最好不過!走吧,隨我去面見城隍,記住態度一定要誠懇,習暮雲現在可謂是顏面盡失了啊!得給他一個宣泄口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