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的桌案上很隨意的放著一張紙,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王爺,臣妾回府幾日,特告知。”
特告知?
沈星漢嘴角扯出一個低緩的弧度。
是不想和他碰面吧。他回想起,那日醒來看到的余微微神色中的驚慌害怕。
他低眉默然不語。
隨她吧。
王府因為王妃的離府又炸開了鍋,王妃院落的侍從們走的走,留的留。
余微微走的時候,隻帶走了四個貼身丫鬟。
出府沒有任何人攔她,十分順利。想起之前和沈星漢因為出府的事情鬥智鬥勇的時光,總覺得遙遠。
他給她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馬車搖搖晃晃,直到看到余府家的大門,她才笑開顏。
她回府的消息自然是沒有提前通知的,看著門房驚訝的眼神,余微微一挑眉:“怎麽,不認識小姐我了?”
門房立刻行禮道:“小人拜見王妃。”
府門大開,余微微的到來自然很快由侍衛通報了。
余微微的母親劉氏最先出來,她一見余微微就心疼的不行。
“怎麽突然回府了?王爺呢?”
劉氏握住余微微的手,說道:“怎麽又瘦了?”
可不嘛,受了大罪了。余微微撇撇嘴,但這些不能說,她撒嬌道:“哎呀,就是想你們了嘛,回府住一段時間。”
余嫣然遠遠地走過來,臉上掛著完美無缺的笑容:“是妹妹回來了啊。”
說罷,她盈盈一拜,聲音甜甜的。“民女拜見王妃。”行禮姿勢標準,全身上下挑不出一點錯處。
余父還沒回來,和幾位大人談論事情。
余微微眸中閃過一絲訝異,余嫣然段位變高了啊。
竟然主動給她行禮?
“王妃一個人回來,王爺沒有陪同嗎?”余嫣然這一張口,余微微就知道她還是那個她,只是,更能忍了。
余微微輕笑道:“王爺朝中事務繁忙。”
她不想和余嫣 然扯皮,問母親:“哥哥去哪了?”
她話音剛落,余白的聲音就響起來:“喲,一回府就找我。”
余白劍眉高挑,薄唇豔紅,一頭黑發整齊地束在頭頂,走路姿勢懶懶散散的,很野的樣子。
余微微一見他就有點想笑。
劉氏看了余白一眼,呵道:“好好走路。”
余白秒站直。
余微微忍不住笑出聲,余白瞪他一眼。
余嫣然不肯自己被忽視,輕聲說道:“妹妹回府,我去膳房做道菜吧,給妹妹接風。”
余微微挑眉,做菜給她接風,仿佛她是這個家的外人。
劉氏不讚同道:“不用,微微是自家人,不用那麽客氣。”
余嫣然一臉受教,但眸中似有委屈。劉氏看的滿意,寬慰道:“微微知道你的心意就行了。”
余嫣然這才笑開:“妹妹一定會知道姐姐的心意,是吧?”
她盈盈的目光望過來,余微微隻覺得一片惡寒。她與余白對視一眼,確認了他們倆感受一樣。
余微微撇撇嘴,好茶的氣息!
“母親,我和哥哥說點事情。”
“嗯,去吧。”
余白被余微微拽著走向她的院落,嚷道:“怎麽了妹妹?”
余微微轉眸,眼淚瞬間就掉下來。
余白一瞬間就慌了,他手忙腳亂地在懷裡找帕子。“哎呀,你哭什麽?誰欺負你,哥哥給你報復回去!”
余微微抽噎道:“哥哥能不能教我習武?”
不管身在何處,總得學點本事保護自己。
她這一開口,他立馬答應。
“教教教!妹妹想學,哥哥當然教了!”
余微微破涕而笑:“謝謝哥!”
看著余微微笑開的漂亮臉龐,余白一瞬間明白了。
被套路了!
“哥,我被王爺關進了暗牢。”
她這突如其來的話,讓余白如遭雷擊:“什麽?”
余微微點點頭,詳細和余白說了她被沈星漢利用的遭遇。
得知前因後果,余白沉默了。
但余白的拳頭逐漸捏緊,發狠道:“妹妹想學武,是不願再受製於人。”
余微微眸光堅毅:“是。”
半晌,余白說道:“我會盡全力教你。”
余微微這下是真的高興了。余白看她神色,一盆冷水潑下。“習武要吃常人不能吃之苦,瞧你樂的像個傻子。”
余微微揮舞了下小拳頭:“我行的!還有我的侍女們,通通都要訓練起來!”
夜晚的穿日院,安靜,卻不時有蟬鳴聲喧鬧。
書案上還擺著那封連封頁落款都沒有的書信,沈星漢靜靜執筆作畫。
平鋪的宣紙上是隨興畫出的皇宮一景,畫中小小少年神色嚴肅冷漠,身邊眾多仆從跪地。
沈星漢畫得很傳神。這個小小少年就是幼年的他,宮廷之間爾虞我詐難以預估,不會有真正的稚齡孩童。他能在皇宮中活下來,心性比一般人都要深沉穩重。
皇家人不會輕易付出真心,更不能讓敵人抓住自己的軟肋。
他看著余微微留下的信,心中難得起了一絲波瀾。
余府。
“腿!彎下去點。”
“站直了,別晃。”
余白像個小老師,搖頭晃腦地指點余微微練習的錯漏之處。
一大早的余微微就起身了,還拉著丫鬟們一起練武。
余微微、鴛鴦、芳止、紅梅、秋綠排成一排蹲馬步。
“半個時辰,堅持住。”
余微微額頭微微見汗,腿也有些顫抖,但她仍咬著牙,穩如磐石,一聲不吭。鴛鴦她們幾個已經汗如雨下,幾乎快站不住了。
余白對她的毅力表示驚歎,教養在深閨裡的女子都是柔弱的,可余微微卻打破了世人的固有印象。
她一個貴族小姐,竟然比旁邊幾個侍女還能撐。
“休息一下。”余白拍了拍手。
鴛鴦她們已經完全癱軟在地,站不起來。
余微微額角鬢發也被汗水浸濕,但她只是默默取出懷中方巾,將汗水擦乾淨。
“下一項是什麽?”她明亮的眼睛裡是灼人的光,十分亮眼。
余白看著她,一時失語。妹妹太拚了。
他最後拍了拍妹妹的頭,輕聲道:“慢慢來,練武要打基礎。”
這期間,余嫣然倒是沒來打擾。
某日,她本是要去圍觀余微微,想著不過是一時興致。
臨到半路,因為胭脂的事,出府去了街上。
胭脂鋪果然客人絡繹不絕,擺出來售賣的胭脂余嫣然也很喜歡。
她伸手去取一盒桃粉色的胭脂,不料有一雙手先她一步,拿了那盒胭脂。
余嫣然正要生氣,一抬頭,就愣住了。
除了沈星漢,她從未見過如此俊朗的男子。
此刻男子正對她輕輕一笑,輕聲道:“這位小姐是看上了這盒胭脂嗎?”
余嫣然看他笑,有點不好意思。
“這盒胭脂多少銀子?”
“客官,五兩銀子。”
男子掏出銀錠,笑道:“不用找了。”他轉身將胭脂遞給余嫣然。
“桃粉配美人,相得益彰。還請小姐收下。”
余嫣然愣愣地看他:“不合適。”
男子卻不容拒絕地將胭脂盒遞給她。“有緣再見,這位小姐。”
男子說罷就走了,徒留余嫣然站在原地,胭脂鋪老板笑著調侃:“那位公子該是對小姐……”
余嫣然羞惱地瞪他一眼,拿著胭脂離去了。
半月後。
余微微已經在余府住下半個月多了,劉氏現在每天看余微微的眼神都有點不對勁了。
最開始余微微還能搪塞,但在府上住的時間長了,她也想不出理由來解釋,乾脆說她在等王爺接她,劉氏欲言又止,還是沒再說。
余嫣然依舊維持著那副好姐姐溫婉大方的模樣,但脫離父母視線的時候,說話陰陽怪氣。
“妹妹,王爺怎麽還沒來接你啊?”余嫣然一身藕荷色裙裝,精致飄逸。
余微微不想理她,轉身就走。
余嫣然笑盈盈地攔住她,說道:“姐姐還沒說什麽呢?妹妹怎麽就急了呢?”
余微微輕扯嘴角:“我沒空和你說話。還有,別叫妹妹,聽著惡心。”
余微微的毫不留情面讓余嫣然還是變了臉色。
她眸中狠色一閃而過,恢復清純無辜的眼神,作出一副傷心樣子。“妹妹怎麽能這樣說呢。”
恰好余白來了,拽著余微微就走,理也沒理余嫣然。
余嫣然沒攔著,望著兩人的背影遠去,她眸光陰狠。
“我好倒胃口。”等走遠了,余微微對余白說道。
余白嗤笑一聲:“她現在把父親母親哄得……”少年郎說到此,搖搖頭。
余微微一頓,叮囑道:“你多看著她點,整么蛾子可以,但不能傷害到父親母親。”
余白點頭:“我知道。倒是你,就真一直待在府裡?”
余微微神色一瞬間有點尷尬。
“妹妹不是吧?那你說的等王爺來接你?”
余微微撓撓臉頰:“額,假的。”
余白歎氣:“你不能一直待在府裡,母親最近看你的眼神都不對頭了。生怕你被王爺……掃地出門。”
余微微無語道:“我再想想辦法。”
余白狡黠一笑:“哥哥也幫你想想辦法。”
是夜,余微微躺在圍了紗幔的床榻上,愣愣地看著帳子頂。她已經有很久沒有夢見,也沒有想起過沈星漢了。
她是不是已經不怕他了?
余微微神色黯然,但還是沒有釋懷的。
次日一早。
余微微照常早起,在院落裡穩穩地蹲馬步。幾個丫鬟經過這一陣子的練習狀態也好很多了,不再是一副隨時要暈倒的模樣。
她如墨的長發高束,利落颯爽。小臉白淨俏麗,瑩潤杏眼直視前方,眸光堅毅。
這副景象,卻是清晰落入不遠處站著的男人眼中,有驚豔更多的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