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順回稟:“老爺這幾日到族裡各家商量辦私塾的事。”
私塾?
柳雲燦皺了眉頭,給族中孩童授課,有什麽問題不成?
柳雲燦直接問道:“老爺碰到什麽困難了?”
柳大順抬頭看了眼柳雲燦,繼續回稟道:“有些人本來是願意把孩子送到老爺這裡來的,後來,又紛紛說不送過來了。老爺這幾日天天去勸說。”
柳雲燦好奇了嗎,送又不送,是個什麽原因:“為什麽又不送了?”
柳大順又抬頭看了眼柳雲燦,支支吾吾道:“他們說,說……”
柳雲燦不耐煩的提高了聲音:“他們說什麽?”
柳大順嚇了一跳,脫口而出:“說老爺是被貶的,他們怕跟著老爺學不好學問。”
“還有人說,怕被老爺連累。讓老爺不要到他們家中去了。”
“豈有此理!”
柳雲燦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茶盞“哐當”響,水潑了一桌子。
左鄰右裡來來往往都沒怕被連累,自己家族中人竟然怕被連累,不想與他們家來往了。
這就是親戚?
爹為人正直,不做貪贓枉法的事。
爹不過被貶了,怎麽連當夫子的資格都沒有?
“小姐!別氣。”柳嬤嬤瞪了柳大順一眼,忙上前勸道,“都是莊稼人,他們隻懂種田,其他的他們不懂,這也是正常的。”
是,他們都是莊稼人,可,是莊稼人也不能不懂是非黑白,不知好醜。
古今往來都少官員被貶,他們只是官場失意,並不代表他們不能做人。
皇上沒定父親的罪,他們倒是先定了父親的罪了。
好啊!
好親戚啊!
柳嬤嬤倒了一杯茶,又勸道:“小姐,消消氣,喝口茶,他們都是些糊塗人。小姐何必與他們一般見識。”
對,她何必與她們一般見識。
這樣的親戚不要也罷!
算了!
愛來的來,不愛來的不來。
少教幾個,父親也輕松些。
柳雲燦深吸一口氣,緩了緩情緒。
她望著躬立著的柳大順,無力的朝他揮揮手。
“你去吧!”
柳大順退了出去。
柳嬤嬤把茶盞舉到柳雲燦眼前,她接過去,喝了兩口茶,順了順氣。
她看著桌子上一包包打開放著的草藥,吩咐道。
“把這些藥收起來。”
今天,她是沒心情製藥丸了。
綠芽收拾桌上的藥,翠桃打來了水,柳雲燦洗了手,淨了面,去了書房。
她坐在書桌前,沉思良久。
翠桃與柳嬤嬤伺候在一旁。
柳嬤嬤繡著帕子,翠桃挑著線。
翠桃朝書桌前的小姐方向呶呶嘴,柳嬤嬤搖搖頭。
書房裡靜悄悄,繡線穿過錦帕,摩擦發出的“噝噝”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記得黃嬤嬤的的孫子有六七歲了吧?”柳雲燦突然轉頭問翠桃。
黃嬤嬤的孫子,翠桃經常見到,熟悉得很,她忙回道:“是呢,大孫子虛八歲,小孫子才兩歲。”
“你傳話給黃嬤嬤,問她願不願意讓她的大孫子跟老爺學知識?”
“是。”
翠桃應了一聲就往外走。
柳雲燦喊住了她:“等等,翠桃,你再去查一下,府裡還有誰家小子有六七歲的,親戚家的也成。”
“另外問問他們可願意把孩子送到老爺這裡學學識的。”
“是。”
翠桃轉身出了門。
柳嬤嬤心中讚道:小姐這個主意不錯,不想來的人就別來,讓想來的人來,不想來的人以後別後悔就行。
柳嬤嬤挑明了問:“小姐是想給老爺招幾個學生?”
柳雲燦也不瞞著掖著:“嗯!老爺想開私塾,做夫子,傳授學問,這是好事,我自然要幫父親做成。只要有學生,父親便可開私塾,做夫子,傳授學問,至於,那學生是誰有什麽重要的。只要是想學知識的孩童就行,不一定非要是族中子弟。他們不願意,自然有願意的人。”
柳嬤嬤點點頭,附和道:“小姐說得對,教誰都一樣的教。想學的比那不想學的要好呢!”
“去,跟翠桃再說一句,府裡的孩子免費,親戚家的第一年不交束脩,第二年束脩減半。”
柳嬤嬤真替府裡有孩子的下人感到高興,回答的聲音也高昂了幾分:“是,小姐,我這就去傳話。”
柳嬤嬤說得對,教誰不是教。
你們不願意來,自然有願意來的人。
柳雲燦鋪開紙,取了筆,練起字來。
翠桃的話一傳給黃嬤嬤,黃嬤嬤就立馬應了。
這麽好的事,不應下才怪呢!
黃嬤嬤人精,翠桃離開後,她特地跑到柳二小姐面前來道謝。
“……多謝小姐,奴婢感動得都不知道說什麽了。小姐就是那觀音菩薩啊!……”
……
晚膳後,柳雲燦就跟柳老爺說了這事。
東偏廳,柳雲燦與柳老爺對坐著,茶水的寥寥熱氣像白霧一樣嫋嫋升起。
“燦兒想跟父親說什麽?”柳老爺溫和的問道。
柳雲燦爽直的說道:“黃嬤嬤求到我跟前,聽說父親要開私塾,說她家的小孫子特別想學認字,讓我問問能不能讓她孫子去私塾跟父親學認字。我想著,黃嬤嬤是家中的老人,就答應了。另外,她嫂子家也有兩個孩子,想跟爹學點字,不知道,爹您有空教嗎?”
柳老爺沒想到柳雲燦要說的是私塾的事,很是詫異。
聽到有人要把孩子送到他這裡學習,柳老爺心中十分歡喜。
柳老爺滿臉笑容,連連點頭:“有,有空。”
柳雲燦又說道:“黃嬤嬤是家中老人,我就自作主張的免了她孫子的束脩,她嫂子家的孩子,我想著,第一年也就不收了,第二年再收。鄉下人估計手上錢財也緊。”
柳老爺又是連連點頭:“燦兒做得對。”
……
哼!
以為沒有你們就不行了。
以後別求著要來學。
柳雲燦站在黃石巷口,鄙視的掃了一圈,半新半舊的房子,巷子裡幾個熟悉的不熟悉的孩童在巷子裡跑著玩。
原先,這裡本也是她的老家。
房子給了你們,地給了你們。
你們這一群養不熟的白眼狼。
“燦兒,你怎麽來這裡了?”
突然,一個婦女從隔壁房屋裡出來,驚呀的看著柳雲燦問道。
柳雲燦定眼看去,是三姑媽田氏。
柳雲燦淡淡的喊了一聲:“姑媽。”
田氏眼睛轉了一圈,扯了個笑容,說道:“家裡亂就不請你進屋了。”
這說的什麽話?
柳雲燦心裡翻了個白眼,心情越發不美。
柳雲燦冷淡的回道:“不必麻煩,我得回去了。”
田氏副教育人的口氣,說道:“哎!早些回去好,一個姑娘家在外不安全。”
這還是一句人話。
“嗯!”
柳雲燦不想與這樣的避你如虎的親戚多說一句話,柳雲燦轉身往回走。
背後,田氏教訓的口吻再度傳來:“還有啊!你勸勸你爹,別開私塾了,開了也沒人想去。人要有自知之明,被貶回鄉,就避點風頭,夾起尾巴做人。咱們日子過得好好的,你們可不能連累咱們。”
柳雲燦猛地回過頭,冷眼看著田氏,田氏被柳雲燦的威勢,嚇了一哆嗦,定了定神,瞧著那冷若冰霜的面孔,心裡依舊發怵。
柳雲燦冷冷的開口道:“姑媽,你這話可說得不對。”
“我爹只是被貶,又沒犯法,成為犯人,怎麽就得夾起尾巴做人。”
“我爹開我爹的私塾,你不想讓你兒子孫子上,那是你的事。自己管好自己家的事就行。不狗拿耗子,到處亂管。”
田氏一臉惱怒之色:“你……”
柳雲燦根本不讓她開口,不想聽她那茅坑裡的話,她繼續說道:“姑媽你過你的好日子。咱過什麽日子,不用你惦記著。記得,離咱們家遠點。”
田氏抖著手,指著柳雲燦,氣得話都說不全:“你……這娃嘴太利,小心嫁不出去。”
“忘恩負義之人往往不得善終。”
田氏尖銳的問道:“你說誰忘恩負義呢?”
柳雲燦可不怕她:“可沒說你,姑。這兩間房住得可舒服?”
田氏收回指著她的手,梗著脖子說道:“這房是族裡給我的。怎麽的!”
“哦!”柳雲燦拖長了音,眼裡竟是鄙夷不肖,“您慢慢住,最好祈禱它不要倒了。”
“你個黃毛丫頭……”
……
田氏那尖銳的罵聲音漸漸遠去,消失……
翠桃小心翼翼的取出糕點,勸道:“小姐,吃點碧玉桃花糕消消氣。”
看著精致的糕點,柳雲燦氣消了一半。
為這種人生氣不值得!
她真是來錯了地方!
“去鹿鳴巷,百草藥鋪。”
“是。”
馬車轉了方向,……
……
百草藥鋪前人三三兩兩,俱面帶愁容 。
藥鋪的店小二很有眼力,見她們下了馬車,看向他們店鋪,即上前問尋:“客官裡面請,是抓藥還是看病?”
柳雲燦跨過門檻,說道:“我想尋一味藥。”
店小二熱情自信道:“小姐,想要什麽藥?不是我誇,我們百草藥鋪的藥材最全。”
“我要找的藥,名叫黑尾三針花。”
黑尾三針花?
店小二楞了楞,這藥他好像沒聽說過。
有這藥嗎?
店小二不敢確定,他慚愧的說道:“這……,我去問問掌櫃。”
“張掌櫃,這位小姐找個叫黑尾三針花的藥。”
張掌櫃打算盤的手也楞了楞。
“黑尾三針花?”張掌櫃抬起頭重複了一遍。
他想了想,又轉身朝身後一格又一格櫃子上尋了尋。
最後,搖搖頭問道:“沒聽說過,有其他別名嗎?”
柳雲燦想了想,說:“懸凌幻心草。”
張掌櫃再度搖搖頭:“沒聽說過。小姐莫非記錯了?”
記錯?
一個個藥方,藥方上的劑量她都沒記錯,她會記錯一種草藥的藥名?
柳雲燦搖搖頭,失望的說:“我們走吧!”
張掌櫃又道:“我們百草藥鋪是白米鎮上最大的藥鋪了,藥的種類也最全。小姐在我們這裡買不到,在其他地方恐怕也買不到。”
柳雲燦點點頭,隻道:“嗯!我知道了。”
店小二卻不滿意柳雲燦的態度,他嘀咕道:“掌櫃的,何必那麽客氣,那位小姐定是來找茬的,咱們從來沒聽說有這個藥,我就不相信她能買到。”
突然一個略帶怒意的男子聲音說道。
“你們沒有不代表就沒有這種藥。世界無奇大,物種成千上萬,不為人知道的物種甚多。怎可如此揣測這位小姐的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