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朝,柳老爺吩咐一聲小廝,告訴家裡,他晚些回去。柳老爺便跟著張學士還有丁少卿一起去了杜府。
杜府大門改了,改成了光亮門,黑漆、錫門環,簷枋之下安裝浮雕著百花的雀替、三幅雲。
這杜府的大門真是精美又氣派!
“貴客光臨,快請,裡面請!”
小廝扶著杜大人來到了門口。
柳老爺看著他眯著眼的樣子,疑惑,杜大人眼睛真的不行了嗎?自家院子裡的路也要人扶著?
王大人關切的問道:“聽說,杜都尉生病了,我便約了柳大人,丁大人看望你,你沒什麽事吧?”
杜大人,喝了口茶壓了壓內心的煩躁,故作輕松的說道:“眼睛不舒服,看東西模糊,王太醫讓多休息,說過段時間或許會恢復。勞煩各位來看望,謝謝!”
柳老爺望著眼睛不聚光的杜大人,關心的開口問道:“眼睛是受了外傷所致嗎?”
“柳,柳大人你也來了?”
杜大人吃了一驚,他還以為是王大人口中說的柳大人是柳祭司。原來,柳大人是柳長青!杜老爺憤恨:柳長青竟然來看他!是來笑話他的嗎?他的眼睛不會瞎的。
杜老爺直了直腰杆,為自己鼓氣。
柳老爺點點頭,忽而又想起杜大人看不清自己,複開口應道:“嗯!我剛聽說了你的事。你是受了外傷才這樣的嗎?”
杜大人喝了一口茶,緩解緊張的心情:“倒沒有,就不知道怎麽了就漸漸看不清了。王太醫開的藥正喝著呢,恐怕要吃一段時間,才能恢復,所以,昨天上了折子,跟皇上請了幾天假。”
“哦!能恢復就好!”柳老爺收回目光,沒有再說話。
杜老爺:當然,能恢復,我不會讓你看我的笑話的。
眾人一陣寒暄,離開了杜府。
三位大人又一起喝了點酒吃了飯,說了些無關痛癢,插科打諢,試探迂回的話,席間,柳老爺沉默不吭聲,用晚膳,就各自回了府。
……
隔天,看到來請安的柳雲燦,柳老爺不知怎麽的就想到了杜老爺,想到了杜老爺的病。他鬼使神差的說了一句:“杜老爺的眼睛好像出了毛病,說是看不清楚東西。他請了王太醫醫治,好像效果不太好。”
看不清東西了?
大家都知道了?
這正是她所要的結果。
“看不清東西才好呢!活該!”
柳老爺瞪了柳夫人一眼,柳夫人不服氣的嘟噥兩句,丟下柳老爺的官服,說道:“你能,你自己穿吧!”
柳雲燦冷冷的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柳老爺穿上官服,扣著扣子,望著沉默的柳雲燦,好奇的問道:“你怎麽不說話?”
柳雲燦抬頭看了一眼柳老爺,淡淡的說道:“他瞎了是他罪有應得。”
白氏如此說也就算了,一個沒腦子的人。可女兒柳雲燦不一樣,她不能這麽刻薄。
柳老爺沉下臉,教訓道:“不許這麽說話!”
柳雲燦不服氣,卻也沒有再頂撞柳老爺。心道:何必為了杜老爺跟父親鬧別扭,鬧得家裡不和氣,不值得!
柳老爺想了想,問道:“你會治眼病嗎?有治眼睛的藥方嗎?”
柳雲燦眉毛一挑,問道:“父親想讓我為杜老爺治病?”
柳老爺理了理衣領,點點頭:“你要是可以治,你就給他看看,能不能治?”
柳雲燦不可思議的看著帶官帽的柳老爺,“他曾經可是想殺我的。”
柳老爺忙活著衣裳,瞥了眼柳雲燦,隨意的說道:“你不是還好好的嗎!”
“那是我命大,而不是他心慈,手下留情。”柳雲燦眼中閃過寒光。要不是她有迷魂藥,她恐怕都在喝孟婆湯了。
杜老爺正了正官帽,道:“那也是我們猜測,或許,或許,並不是杜老爺所為。”
“我有那塊刻著“杜”的木牌,不是他派來的殺手難道還能是別人?”
柳老爺想到那個刻著杜字的木牌,正衣裳的手頓了頓,微暗的眼神一閃而過。
這麽多年的交情,不管怎麽樣,柳老爺還是很想老朋友能夠好好的。
柳老爺息事寧人道:“事情已經過去了,你看……”
她看?
看什麽?
她才不想看,她就想讓她的仇人過不好。
柳雲燦氣呼呼的說道:“不必看,他眼睛會在一個月後徹底看不見。再無恢復的可能。”
“一個月後徹底看不見?”端起茶盞的柳老爺放下來,他疑惑的問道,“你怎麽知道?你給他診過脈了?”
柳雲燦幽幽的說道:“我沒給他診過脈,我知道,是因為,當初你還了玉佩,我就下了毒了。”
柳雲燦端看著柳老爺,沒有一絲愧色!
柳老爺:“你,你……”杜老爺看不見東西,竟然是你下的毒!你那麽早就給杜老爺下毒了!
柳老爺怎麽也沒想到,杜老爺看不清東西竟然與他柳家有關,柳老爺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
“你跟我到書房來。”柳老爺背著手就往書房走。
“是。”柳雲燦跟著就去了外書房。
柳老爺看著毫無愧疚之意的柳雲燦頭疼不已。他的小祖宗,她竟然給他人下毒了,他人還一無所知。
她不就看了幾本藥書嗎?怎麽有這麽高深的醫術?
不,不,這已經不是救人的醫術了,這是在害人。
柳老爺看看立如松的柳雲燦煩躁的想耙耙頭,頭上卻戴著官帽,他煩躁的在書房裡來回的踱著步子,時不時的看一眼,毫無表情的柳雲燦。
柳老爺定住腳,再次問道:“杜老爺眼睛看不見,真的是你所為。”
“是。他該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這本就是她所為,也是她想做的,她回答得毫無心裡壓力。
柳老爺語噎,他壓了壓心中的煩躁,坐了下來,喝了口茶,理一理,心中已經亂成麻的思路。
良久,柳老爺再次開口道,語氣溫和了一些:“咱們先不談杜老爺是不是派人去殺你,就算是,你就要毒瞎他?”
柳雲燦理所當然的說道:“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喜歡有仇就報,不隔年!不隔夜!現報!”
柳雲燦說得鏗鏘有力,仿佛報仇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不隔年!
不隔夜!
現報!
柳老爺一度也為之震撼!
柳老爺:“你,你……”柳老爺再次語凝!
許久,柳老爺再次開口勸道:“冤冤相報何時了,你何必呢!大起於小,多出於少,以德報怨,方為君子所為。”
“父親在話說的不對,以德報怨,那何以報德?”
柳雲燦像求知的稚童凝望著柳老爺!等著柳老爺的答案。
她那正直的目光讓柳老爺啞口無言!
柳老爺:“……”
是啊!以德報怨,那何以報德?他回答不出來。
柳雲燦再道:“子曰: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
柳老爺苦惱:燦兒的學問怎麽如此之好?!
書房內寂靜無聲!
柳老爺苦惱的看著柳雲燦,柳雲燦倔強的看著柳老爺。
柳老爺想了許久,只能另辟良徑:“你學了藥書,難道就為了給仇人下毒,”
“給仇人下毒,有什麽不可?”
“……”柳老爺已經不知道了幾次語凝了。
柳老爺反問道:“這難道是孔子說的以直報怨,下毒是你認為的正直?”
“下毒只是我報仇的手段,要是不下毒,我的仇怎麽報?”
仇怎麽報?
是啊!要報仇就得有手段,罵一頓,打一頓,是報仇,那下一次毒,似乎也未嘗不可?!
柳老爺歎息一聲:“以暴製暴不是正義!惡人自有天收。”
“……”柳雲燦倔強著嘟著嘴不說話。
惡人等天收,等到什麽時候,天下人熙熙攘攘,老天爺哪裡能注意到杜老爺的惡行。
柳老爺望著倔強的柳雲燦,歎息道:“你回去好好反思。什麽時候想通了什麽時候出來。”
柳雲燦未再反駁,低低應了聲“是。”,垂著頭腦回了她的院子。
柳老爺看著沮喪的柳雲燦一陣陣心疼,此時,他滿腦子的是他何必為了仇人杜老爺責備女兒。以德報怨幾人能做到,何況,他年幼的女兒。
……
她思考了一個晚上,當然,她不承認她錯了,她只是做不到柳老爺說道那樣,那樣的君子。
以暴製暴,怎麽了?她又沒要杜老爺的命,她只要了他的一雙狗眼而已。柳雲燦不服氣的嘟噥,心底也隱隱約約覺得可能柳老爺的境界更高。
柳雲燦一連三天都沒出她的院門,她倒也不是被柳老爺教訓了,生氣。她只是想靜一靜,三天裡,她都在侍弄草藥。院子裡發出奇奇怪怪的藥味。
柳雲婷好奇的上了一茶院的門。
“這幾日怎麽不見姐姐出門也不見姐姐去母親哪裡請安?”
柳雲婷拿著帕子扇了扇濃濃的藥味,還行難聞,用手捏著鼻子:“姐,你弄的什麽藥啊?這麽難聞。”
“隨意弄弄。”柳雲燦停下手中的活,囑咐一旁看著火的綠梅,“小火再熬上一炷香時間。記住不要立即開蓋,好了,喊我。”
綠梅小心的看著藥爐底下的木材,忙點頭應了。
綠芽端來了水,柳雲燦洗了手,問道:“你有事嗎?”
“我這麽乖巧,能有什麽事!”柳雲婷湊到柳雲燦耳邊了,不懷好意的問道:“姐姐莫不是做錯事,被父親禁足了吧?”
柳雲燦瞥了一眼取笑她的柳雲婷。
柳雲婷看著柳雲燦肅穆的目光,心中一頓,訕笑著解釋道:“我是了關心姐姐的。姐別誤會我是了諷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