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薇朝祁慕寒做了個鬼臉,別過頭去,眼眶一陣陣發熱。
在與祁慕寒對視的瞬間,她也看到了祁慕寒發紅的眼眶,她不能再看下去,害怕自己會掉淚,也害怕祁慕寒再往這裡走一步。
她仍然記得,粟籬那天對她說的:“你能不能對我家殿下好一點?”
她的確不夠好,一直都是他在向她靠近,她卻一直心存一絲防備。
這時候,任誰都能看得出這兩位年輕人相愛卻只能卻步的情愫,有人心中暗自唏噓。
祁成皇額前的垂旒微晃,始終沒再說話。“皇兒,你要想清楚”——他心裡這麽對他說。
月色皎潔,如霜勝雪,祁慕寒像一根釘在原地的木頭,疲憊而木訥。
他看著公孫薇的背影,極其困難地邁出了一步。
祁成皇頓時握緊了拳頭,祁玉騫全身肌肉驟然緊張,蘇炙夜“啪”地捏碎了酒杯。
連一晚上都在逼迫自己冷靜的公孫鏡,此刻都在以眼神示意祁慕寒:如此不顧大局,東宮之位你還要不要了?
祁晟與太后見祁慕寒大有棄西涼人於不顧的姿態,這種發展倒也蠻符合他們的利益,索性愉快地作壁上觀。
就在這時候,烏羅突然收住啜泣,往祁慕寒身前一擋,“殿下,我知道你怎麽想,可你也不能不顧曾經對我的承諾。烏羅不求你非得要娶我,隻想求你公平對待。”
祁慕寒麻木地看她:“如何公平對待?”
“我們西涼人有個習俗,婚姻難決,便打一架。”烏羅一指公孫薇:“我與她比試比試,如果我輸了,當年之諾便作罷!”
公孫薇抬眸看向烏羅,看來這公主還是對當天比酒一事耿耿於懷。
這個提議已經算是西涼人退了一步,祁國再沒有拒絕的理由,祁成皇開腔道:“公主想如何比試?”
烏羅低頭思索片刻,拱手道:“你們來決定。”
祁晟低聲道:“父皇,烏羅公主既然已如此曲就了,我們便按西涼的規矩,比武罷。”
祁玉騫低聲阻止道:“不妥,烏羅公主擅武,公孫小姐卻不能……”
祁成皇目光落向公孫薇,看了她片刻,對祁晟道:“晟兒,難得你如此不偏袒自己的侄女,那便比武罷!”
祁玉騫大驚,正要再諫,祁成皇已輕輕擺了擺手,朗聲道:“公孫薇。”
公孫薇一身紅裙,款款走到祁慕寒的身旁,躬身對祁成皇道:“陛下。”
祁成皇:“朕便讓你與烏羅比武,你可願意?”
祁慕寒一凜,對祁成皇道:“公孫小姐不會武功,請父皇另選他法。”
祁成皇冷冷地道:“朕問的是公孫薇,不是你。”
公孫薇:“陛下,我願意。”
身旁的祁慕寒暗中一握她的手,用氣音道:“別傻。”
公孫薇學他當日的口型:“相——信——我。”
祁慕寒隻得放下手,祁成皇又道:“這比武也有分不同的比法,為公平起見,便分三局。前兩局,你們一人出一道規則,第三局的規則,便由朕來訂。三局兩勝便算贏。如何?”
烏羅補充道:“但這規則,需得是我們雙方都同意的。”
祁成皇道:“自然。”
祁成皇給足了西涼人面子,不僅讓不會武的公孫薇與烏羅比武,還能比足三局,公孫薇唯一佔點便宜的,也就是能夠定其中一局的規則,但依然逃不掉比武這個范疇。
西涼人面上不豫之色稍退,換上了喜色,烏羅從小便隨幾名哥哥習武,是泥淖裡滾大的,而對面這個嬌滴滴的大小姐,看起來就不經打。
祁慕寒預料不到事情能發展到這步,為今之計,只能見招拆招了。
他不能過多與公孫薇交談,免得西涼那邊再度生變,隻得轉過身子,往高台上走去,回到自己位置。
烏羅自信滿滿地走到公孫薇面前:“第一局規則,你來定,還是我來定?”
公孫薇思索片刻,向祁成皇道:“陛下,臣女還有一事請求。”
祁成皇:“說。”
公孫薇道:“臣女不會武,若是僥幸贏得比試,可否向陛下求一道婚旨?”
祁成皇沉思片刻,道:“可以。”
他本就答應過祁慕寒,娶自己心儀的女子,如果不是這烏羅一阻,祁慕寒早就與公孫薇定親了。現下他見公孫薇求此旨意,雖然勝負難說,也很自然地應允下來了。
公孫薇:“謝陛下。”
祁慕寒卻眉頭深鎖,臉上沒有一點喜色,一旁的祁玉騫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公孫小姐對你可真是用心了。”
祁慕寒沒有說話,像在思索什麽。
此時場上的烏羅對公孫薇冷道:“你以為自己能贏?”
公孫薇不與她爭執,道:“第一局規則,請公主來定。”
烏羅卸下腰間的長鞭,握在手中,一抖,金色的鞭子像毒蛇一般蜷縮伸展,她運了運手腕,唰唰幾鞭,抽得地上塵土飛揚。
公孫薇臉上微微變色,她小時候被公孫鏡揍過,對鞭子一貫有點害怕。
“第一局規則,你能躲過我五鞭,便算你贏!”烏羅冷冷地說,“范圍是在這場中。”
眾人嘩然,這場中三邊百官圍坐,前方稍高的台階是皇家,中間的空地方方圓不過六七十余尺,這鞭子目測長達二十尺有余,除非武功一流,否則絕無可能躲過。
蘇炙夜與商墨雲就坐在右側的座位,離兩人不遠,商墨雲擔心地對蘇炙夜道:“這道規則極不公平,這地方這樣小,鞭子又那麽長,公孫姐姐怎麽躲得過?”
蘇炙夜淡定喝酒:“規則需要雙方都同意,公孫薇也不是傻子。”
他話還沒說完,公孫薇利落地道:“好!便按公主的規矩。”
蘇炙夜愕然,商墨雲驚得幾乎坐不住。
皇家座位上,祁慕寒唰地一下就要站起來,被一旁的祁玉騫按住,朝他搖了搖頭,道:“規則是雙方同意,既然公孫姑娘已同意,你我做不了什麽。”
祁晟突然大笑起來,捧起一杯酒,往台階下走來,朗聲道:“薇兒!”
他又像姑父對待侄女那般,笑得和煦,走到公孫薇面前:“薇兒,本王敬你這杯酒,不管勝負如何,你這份勇氣,沒給咱們祁國丟臉。”
公孫薇接過酒,仰頭喝了一小口,低聲對祁晟道:“謝姑父。待我贏了這一局,再喝剩下的。”她將酒交給一旁的侍從。
祁晟拍了拍她肩膀:“好。也要注意,別傷著了自己。”說完,轉身回了座位。
烏羅不耐煩地一抖手中長鞭:“可以開始了嗎!”
公孫薇道:“請——”話音未落,瞳孔驟然一縮,那道鞭子竟已卷直面前,根本沒有給她絲毫反應的機會。
眼看那道鞭子就要衝到面門,在她臉上抽出一道血痕,她腰部迅速地往後一折,那鞭子堪堪從她面門掠過。
然而還沒有等她直起腰,這鞭又像長了眼睛似的,在空中轉了個彎,直往她腰部抽去,又快又狠。
公孫薇用手在地上一撐,作為支點,雙腿往下一坐,做了個極其優美的一字馬。
長鞭沒抽中她的腰部,卷了個空,烏羅沒料到她兩下反應如此靈敏,瞳孔微縮。
公孫薇此刻心中湧起了一篇感謝辭:感謝母親小時候非要我練習舞蹈,感謝蘇炙夜在那晚非得逼我學那輕功心法。
她眼角瞟向那邊的蘇炙夜,朝他報以感謝的一笑。
蘇炙夜心臟跳漏了一下,柳樹梢上的場景又湧上心間。
烏羅收回鞭子,冷冷地對公孫薇道:“這只是第一鞭。”
公孫薇拍拍手上塵土,站起來道:“好。”
烏羅盯著她,此刻卻不輕易出鞭了,繞著場中走了幾步,突然一個兔起鶻落,身子直欺她而去,手中長鞭呼啦一聲,往四面八方橫掃。
這種范圍,公孫薇再也沒有可能躲過。
她也沒打算躲。
她雙手護住頭部,身子微微曲著,“唰”一聲,被重重鞭了一下,抽得她噬心疼痛,一個站立不住,膝蓋著地。
烏羅下手何其重,出鞭更是針對她的頭部,如果不是她雙臂護著,想必臉上已被打出鞭痕。
她的雙臂劇痛得抬不起來,那鞭上還有倒刺,她雙臂瞬間滲出血來,染紅了袖子上的白羽圖案。
祁慕寒眼睛被灼痛了,暗壓胸中的戾氣。
烏羅嬌笑道:“如何?這才是第二鞭。”
公孫薇忍著疼痛,站起來對烏羅道:“公主,第一局結束了,是你贏了。”
烏羅正沉浸在鞭打公孫薇的喜悅中,聞言冷道:“我說的是五鞭!”
公孫薇:“規則是能躲得過你五鞭,便算你輸。如今我連第二鞭都躲不過了,自然算是我輸。”
烏羅輕蔑道:“祁國人,區區五鞭都接不住,就輕輕松松認輸,我是真不懂祁慕寒看上你什麽!”
此言傷害不大,侮辱性卻極強,祁成皇當下便冷了臉。
公孫薇沉默片刻,道:“公主說得是,既還有三鞭,請罷!”
祁慕寒當即暴怒,如果不是祁玉騫緊緊拉著,此刻便要衝入場中。
烏羅一甩鞭子,“看好了,第三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