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舞姬刺中祁慕寒短短的一息間,三名祁國將領也反應過來了,不約而同地撲過來,然而他們就與拉馬丹一樣,剛剛站起,就站立不穩地倒下去。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又發生了幾件事:兩名西涼將領站起,不顧一切地奔過去,去奪這名舞姬手上的匕首;另外三名西涼將領也後知後覺,也一起衝上去。
接下來的情況非常詭異:在前兩名的西涼將領在快要奪下這匕首的時候,後面跟上的三名西涼將領竟陡然抽出腰間短刀,有些往祁慕寒刺去,有些則往前兩名西涼將領刺去!
拉馬丹大驚失色,趴在地上,對祁慕寒喊道:“有奸細!”
情況很明顯了——六名西涼將領中,有三名就是內奸。
然而眾人都中了迷魂藥,漸漸的,連喊叫的力氣都沒有,眼睜睜見前兩名西涼將領被猝不及防地控制,祁慕寒也要被那三名內奸砍成肉泥。
便在此時,屏風後閃出兩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眾人隻覺眼前一花,兵器紛紛落地的聲音,怒斥聲、驚叫聲
片刻之後,地上跪了三個人,被五花大綁起來,祁慕寒背上的血還在流著,人卻冷目瞧著這三人,語出諷刺:“很好,好得很!”
“殿下,趕快服下解藥!”拉馬丹咬牙切齒道,“西涼竟出了這等亂臣賊子!”
他又狠狠地瞥向這舞姬,眾人中了迷魂藥,就是從這女人開始的。
沒想到,祁慕寒竟將這舞姬再度往懷裡一擁,淡笑著往她手裡塞了那把匕首:“美人,再演示演示給國舅看。”
這“美人”嬌笑起來,接過匕首,“噗噗”幾刀往祁慕寒身上刺了去,看得拉馬丹額上直飆冷汗,大喊道:“殿下快躲.”
美人回頭看向她,抿嘴一笑,手伸向自己的下頜,伸手又一撕,露出另外一張臉龐——赫然是一張漢人的臉龐,瞧上去還很熟悉。
拉馬丹想起來了,這是他在祁國宴會上見過的女子,這女子還曾與烏羅公主鬥過酒,後來他知道了這名女子是誰,並從祁國傳來的消息中,知道她嫁給了祁國的三皇子。
“王妃!”包括張、陳兩位將軍在內的祁國將領,齊齊向她行了個禮,竟中氣十足,絲毫不像中毒的樣子。
“起來起來。”公孫薇用手扇著風,“第一次戴兩張面具,熱死我了!”
她邊說,邊瞅著還趴在地上的拉馬丹,嬌笑道:“國舅還好麽?”
拉馬丹剛想回答,驀然間想到了什麽,頭一抬,臉色全都變了!
“別裝了。”祁慕寒懶洋洋地看他,“這酒裡根本沒有毒。國舅,你這是自作聰明過頭了。”
這時候,侍衛又入了帳篷報告:已經將前去劫會闃貴族的幾個人,全部逮下了。
拉馬丹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原來,祁慕寒與公孫薇早在幾天以前,便開始了這場收網捕捉內奸的計劃——
由公孫薇繼續扮作西域舞姬,祁慕寒夜夜為她所迷惑,不顧正事;私下裡,兩人交代擅長製作面具的暗衛張快,製作出了數張人皮/面具。
第一張面具,公孫薇用了來裝扮成一名矮小的祁國將領,隨眾人進入帳篷議事。這是為了要增強祁慕寒“用喬裝的暗衛潛入會闃行刺”這條計策的說服力。
第二張面具,則是公孫薇“西域舞姬”的面具,就藏在第一張面具之下。她不能以真面具示人,因為不知道裡面有多少人認得她的身份。
於是她繼續利用“西域舞姬”的身份,給各西涼將士敬酒,又故意用眼神引起各西涼將領的注意。由於她之前與吳鈺青曾配合,刺殺祁慕寒一事,鬧得滿城皆知,所以這個舉動落在“內奸”的眼中,自然會引起他們“同類”的嗅覺,不覺就會多留意她。
待看見她“下藥”以後,這些“同類”自然是不會阻止的,他們只會有同一個舉動:佯裝喝下這杯酒。
但他們都沒想到,這酒根本就是無毒的,公孫薇撒下的,不過就是普通的麵粉。
所以見到“舞姬”行刺祁慕寒時,在場眾人就出現了兩種狀況:
非奸細者,要麽衝上去阻止;要麽像張、陳二位早就在事先得知了計劃的將軍,佯裝中毒無力;
奸細者,見眾人已“中毒”,要麽就衝上去直接配合,殺死祁慕寒;要麽如拉馬丹這樣的老狐狸,直“裝”到最後一刻,由自己手下上前,自己佯裝中毒無力,睜眼看祁慕寒“被殺死”。
而暗衛全程都在屏風後,觀察場中每個人,待狐狸尾巴一露,現身而出,最快速地將人控制住。
與此同時,拉馬丹暗中派出去解救這名貴族的手下,也被祁慕寒的侍衛控制住了——在祁慕寒說出這名貴族的重要性的時候,這名國舅曾借意上茅廁,暗中授意手下去解救這貴族。
全盤計劃都在祁慕寒與公孫薇的掌握中,一環扣一環,揪出了這名幕後的“大老虎”——拉馬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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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啊,國舅。”祁慕寒面對拉馬丹,以及他手下那三名將領,淺笑道,“還真的是你。”
拉馬丹雙手被綁在背後,前面站著那兩名曾救祁慕寒的西涼將領——這兩名將領因著他們的舉動,洗清了自己的嫌疑,此時一腳踢到拉馬丹的胸口,用西涼話暴躁地罵了幾句。
祁慕寒來西域有一段時間了,聽得出是:混帳、叛徒的意思。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我的?”拉馬丹倒是恢復了一臉平靜,盯著祁慕寒,裡面沒有恨,隻湧動著垂死毒蛇般的不甘心。
他為西涼王鞍前馬後幾十年,付出大半生的熱血,輔助他政變,扶助他登上皇位,看著他娶自己的親妹妹,家族鼎盛一時。
然而自己的妹妹並沒為西涼王誕下一子半女,而后宮豔麗的女人層出不窮,不久以後,大皇子穆赫誕生,西涼王大喜,將誕下穆赫王子的女人封為貴妃,日日專寵她。
拉馬丹的妹妹鬱鬱寡歡,日漸蒼老,沒有多久,居然生出了白發,惹得西涼王更是嫌棄。
拉馬丹這時候還是一名正直的中年人,隻勸著自己妹妹:放寬心一些。
一直到數年以後,第二名王子誕生:提格王子。
西涼王更加無視自己的正宮王后,將生育了穆赫與提格的女人,還有她背後的家族大大嘉獎了一番,權勢直逼拉馬丹家族。
拉馬丹家族地位岌岌可危,族中眾人都責怪拉馬丹的妹妹肚子不爭氣,各方壓力下,拉馬丹的妹妹心力交瘁,身患重病,最後一次召見拉馬丹時,對他說出了自己不能懷孕的真相:西涼王害怕拉馬丹家族勢力太過壯大,並不想讓自己留下一子半女。
這個真相,她本來想早一天告訴拉馬丹的,可是自己在婚後不知不覺愛上了這位勇猛威武的西涼王,不能自拔,她想他回心轉意,給自己一個懷孕的機會,可終究一切成空。
那一天,是拉馬丹人生中最為晦暗的一天——他的親妹妹,就在他懷中死去;她說出了真相,也再沒有了活下去的信念。
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愛上了西涼王。
拉馬丹親手埋葬了妹妹,發誓要西涼王血債血償。
他更加溫和地收起自己的爪牙,任勞任怨地跟隨西涼王,不表現出一星半點兒的越矩;這時候宮中新出生的一名小公主——烏羅,天真爛漫,特別得西涼王的喜愛,拉馬丹就用盡一切努力對她好;烏羅喜歡他,西涼王愛屋及烏,也念及了這故往的交情,將他封為“國舅”。
拉馬丹等了這麽久,終於得到一個機會,他培育了自己的勢力,挑起西涼與會闃兩國的戰爭,讓大皇子穆赫親上了前線,他從後布置,使穆赫王子深陷敵軍,中了劇毒,最後成了一個癡呆。
西涼王老了,見到不省人事、癡呆成性的大兒子,受到了重大的打擊。
拉馬丹第一次嘗到了報仇的喜悅——他不滿足於簡單的殺戮,他要見到對方信念的直接摧毀!
復仇的種子伴隨權力的野心,越來越壯大,拉馬丹將復仇的目光瞄準了提格王子;他如法炮製了第一次的做法,再加上了更為凌厲的一點:他勾結了會闃的氏族,一旦兩國開戰,他答應將前方的戰線情報,全部告知對方,作為交換,對方必須要幫他殺了提格王子!
他知道這一次若成功了,憑他這些年來的默默經營,提格一死,西涼再無王子,大權勢必落在他的身上。
這時候他已經分不清楚,自己是要滿足復仇的快感,還是要舔舐頂峰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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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行計劃的前一晚,當公孫薇聽祁慕寒說起拉馬丹故事的時候,她輕輕歎了一口氣:“權力真會腐蝕人到這個地步?”
“權力是一種毒藥。”祁慕寒抱著她,“當人陷於其中的時候,不知不覺就會想要更多。”
他仿佛知道她接下來會問什麽,笑著對她說:“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變成那樣的。”
公孫薇抿嘴笑了一下,圈著他的脖子說:“我其實還在想一個人,你知道是誰嗎?”
祁慕寒知道她說的是誰,卻故意不說真話,蹙眉說:“誰?炙夜嗎?”
公孫薇愣了一下,板著臉說:“好哇,你明知道我想說的是那名可憐的西涼王后,你卻故意搬出炙夜!”
祁慕寒大笑道:“我不知道,我讀不懂女人。”
公孫薇在他耳朵上狠狠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