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薇在李曼的帶領下,繞過翡翠湖那邊的小山丘,往另外一片營地跑去。
李曼最終還是沒有守住秘密,說出了祁慕寒禁止他告訴公孫薇的話:從拉馬丹死的那夜開始,就有人盯上了祁慕寒。
發現端倪的是這兩位暗衛首領,暗衛不同於一般的侍衛,更像是江湖上的頂尖殺手,專為來執行一些暗地裡的任務、或者防止有人接近主子進行暗殺,所以他們對一些隱藏的、潛在的危險更為敏感。
“所以這到底是些什麽人?”公孫薇邊跑,邊不忘問身旁的李曼。
李曼的呼吸很平穩,道:“具體什麽人不清楚,我和張快做了個大概的估計,對方應該是四到五個人,而且身手非常高強,是江湖上的人。”
四到五個人?這就想接近祁慕寒?對方難道不知道祁慕寒身邊有多少侍衛,還有兩名身手高強的暗衛嗎?公孫薇在想。
等等,祁慕寒眼下隻讓一名暗衛跟著他,另外一名暗衛卻守在她公孫薇的身邊,這說明了什麽?公孫薇腦子轉得飛快,一下子推出來了。
“是不是進入這翡翠湖以後,就失去了這五個人的蹤影??”
失去敵人蹤跡,意味著無從掌握敵人的訊息,這才是最危險的時候。對方的目標是祁慕寒,所以他才離開她的身邊,並留一名暗衛護著她,自己帶上另外一名暗衛,在遠離公孫薇的地方扎營,這樣至少能不殃及公孫薇。
也因為如此,所以祁慕寒不讓她恢復漢人的穿著,是唯恐對方也盯上了她?
李曼欽佩地看了公孫薇一眼,答道:“對,自從巴爾庫城出來,還能察覺得到對方的跟蹤;但進入這翡翠湖地帶,這幾人倒像原地消失了。”
到底會是什麽人想對祁慕寒不利?祁晟嗎?公孫薇現在已經無暇去想這個答案,祁慕寒的營地近在眼前,那帳篷裡有柔和的燭火透出,她摸了一下藏在腰間的匕首,心裡打定主意,今晚說什麽也要和祁慕寒待在一起。
祁慕寒抵著額頭,靠著矮榻,太醫正在給他右臂上施著針,帳篷倏然被一掀開,他冷聲道:“誰?本王說過誰也.”
他話沒說完,公孫薇就出現在了眼前,氣喘籲籲的,瞪著他看。
祁慕寒怔了怔,瞬間寒了臉,望向她背後的李曼。
太醫及時地施完了針,在小兩口即將要爆發時刻,“明哲保身”地退去了。
“跟李大哥沒關系,我自己發現的。”公孫薇最終還是決定先不對他發火,坐下來,看著他說:“你能不能別這樣?一有什麽事,就把我推開。”
“能有什麽事呢?”祁慕寒活動了一下胳膊,若無其事地拉起衣袍,開玩笑道:“只是離開了王妃一小會,就這麽想我了麽?”
公孫薇懶得理他的諢話,湊過去低聲說:“會不會是祁晟派來的人,在一路跟著我們?你怎麽知道他隻盯你一個人?說不定他發現汴京城中那個不是我。”
“也許是,也或許不是。”祁慕寒道,“他如果要對我不利,只能是得知我已經使兩國簽訂協議,戰爭提早結束,他才會動手。但簽訂協議這件事,也就是發生在這兩天,哪怕是他眼線飛鴿傳書,也得個四、五天才能傳回汴京,更別說從汴京到這兒。”
“萬一他知道自己手下的奸細已經被你抓獲了?”公孫薇在沉吟。
“這他也不能輕舉妄動。”祁慕寒說,“何況他的這枚奸細早就被我控制起來了,這奸細還有大用,我不會被他發覺我已捕獲他的棋子這件事。”
兩人說的,正是那天與吳鈺青配合做戲,在廚房門口逮起來的那名拉馬丹部下。
公孫薇:“不管那些人是誰,總之今晚我和你一起。”
祁慕寒:“我不會有事的……”
公孫薇打斷他:“既然不會有事,那我在有什麽問題?”
祁慕寒想說“以防萬一”,又覺得這樣回答太蒼白了,她定是不允,便笑道:“你又不能打,留在這兒有什麽用?”
公孫薇想了想,提了個建議:讓其中一名暗衛佯裝是他,住在主帥帳篷裡,引誘對方現身,來個甕中捉鱉。
“對方是江湖高手,沒那麽好糊弄。”祁慕寒提醒。
公孫薇鍥而不舍:“那就讓軍隊團團圍著你的帳篷,讓兩名暗衛今晚就跟你一起,住在你的帳篷裡。”
祁慕寒忍不住大笑起來,眼角飆淚,“難道這些人就一定是刺客麽?”
公孫薇怔了怔,臉有點紅,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接二連三的奸細事件嚇怕了,總覺得對方沒準也是亡命之徒,索命來的。
“你這是關心則亂。”祁慕寒摸了摸她的頭,“我的計劃是這樣:就讓對方現身。我想看一看,這些人是誰派來的,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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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
是夜,星光黯淡,蘇炙夜坐在熠王府後院的涼亭中,一杯接一杯喝著酒。
商墨雲攏著袖子,走入亭中:“炙夜,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
自從公孫薇離開熠王府以後,商墨雲每隔一段時間,就貼上面具,佯裝公孫薇外出走一圈,以此迷惑祁晟;而為免出什麽岔子,蘇炙夜會在她身後不遠處,暗中跟著她。
時間一久,商墨雲自己也有些適應了這樣的生活:公孫薇不在,蘇炙夜一心一意地保護著她。
“你早些歇息,我一會再回。”蘇炙夜看了她一眼,又繼續喝他的酒。
商墨雲沉默了片刻,“一年了,又快一年了……你還記得嗎?”
商將軍死後,祁慕寒披戎出征,四個月以後公孫薇前去尋他,爾後又過了幾個月,算起來,已經接近一年的時間,汴京城處處飛花落葉,夏季已到尾聲,很快又臨近追月節了。
蘇炙夜知道她想說什麽,卻答道:“還早,以後再說吧。”
“好。”商墨雲平靜地回了一句,轉身回房。
蘇炙夜給自己的酒杯斟滿了酒,仰頭一飲而盡。
他知道商墨雲問的是他們的婚約,而他回答得一次比一次敷衍,甚至無所謂的態度。
他們的婚約是追月節上皇帝欽賜的,原本不可能作廢,但自從商將軍死後、祁慕寒出征,朝中局勢可謂暗湧不斷,其中最令人心驚的一個變化是祁成皇頭疾加重,病情每況愈下,人越來越是消瘦。
這種情況下,立太子已是迫在眉睫,各方勢力爭吵不休,還有誰記得他與商墨雲這茬子婚事?
商墨雲那位聲名顯赫的父親已然不在世間,即便她還有一層貴為郡主的身份,也不過是一介悠閑王爺的義女,她的婚事又還能有多重要?
蘇炙夜想到這裡,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商墨雲的背影,當內疚湧上心頭時,他左手握上了一枚琉璃珠。
小小的、五彩的珠子,在他手心躺了很久,他一把握住——這才是他最確定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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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慕寒靠著矮榻看書,公孫薇裹著毯子,怎麽也睡不著,托著腮說:“你說那天殺死拉馬丹那個人,跟一路盯著你的,是不是一路人?”
“不知道。”祁慕寒翻了一頁書,“既來之,則安之,看看就知道了。”
他端起手邊的茶杯,喝了一小口,放下道:“前些日子,我有寫信給炙夜,和他說了說這裡的情況。”
“汴京還好嗎?”
祁慕寒點了點頭,沒說話,繼續看書。星夜寒涼,風將帳篷吹起,獵獵作響,帳篷外的火盆飄了些許火星進來。
公孫薇百無聊賴,出神地看著那點點火星,火星散在空氣中,越來越多,密密麻麻的,飄進帳篷中還有些奇怪的味道。
額頭上沁出一滴汗水,公孫薇一下坐直了身子,瞳孔裡忽然映出兩團火光——“嘭”的一聲巨響,與此同時,她人已經撲到祁慕寒身上,將他一把撲倒在矮榻旁。
熱浪滔天,整個帳篷衝天而起,無數碎石塵土從上砸下,祁慕寒陡然一驚,來不及說什麽,一用力,反將公孫薇壓到身子下面,手圈護著她的腦袋。
營地裡響起大片驚叫聲,火團從天而降,方才那一下爆炸,將整個帳篷都掀了起來,幸好公孫薇反應得及時,將祁慕寒撲倒了在地,避開了熱浪的衝擊。
祁慕寒緊緊摟著身下的公孫薇,聞見她頭髮上傳來的焦味,焦急地喝道:“薇兒!”
公孫薇睜開眼睛,兩頰灰黑,額頭流著血,目光掠過祁慕寒,看見火光從天而降,到處都在喊救火。
“殿下!”片刻後,兩名暗衛飛奔到祁慕寒身邊,用劍格擋掉被爆炸掀到半空又落下各種石塊、木料,一人扶起祁慕寒,一人扶起祁慕寒身下的公孫薇。
公孫薇隻覺口乾舌燥,剛才那一下爆炸,轟得她耳朵嗡嗡作響,她看向前面張快攙扶著的祁慕寒,整個後背上全是血。
她才想起來自己撲過去的一刹那間,祁慕寒又迅速地翻了個身,將她護在身下。
他用血肉之軀,為她擋住了落下的砂石木屑,自己整個背部都傷成了這樣。
“.救殿下。”她顫顫地看向身旁的李曼,“救殿下。”
她腦裡嗡嗡直響,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