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薇果斷道:“只能我去。”
西涼路遠,祁慕寒更是遠在西涼以北,如今還入了會闃境內,她一個女人怎麽懂路?要怎麽過去?蘇豫皺眉道:“祁慕寒就沒有其它信得過的人了麽?”
公孫薇搖頭道:“只有我去是最適合的。只是有個難題.”
她將祁慕寒走時,沿途交代各關隘不許放她過去的事說了一遍,蘇豫禁不住咧嘴一笑:“你這夫君,倒是對你的脾性了解得很透啊!”
公孫薇翻了個白眼:“能正經點吧?你不是擅長做面具麽?能給我弄幾個不同的人皮/面具麽?”
“這倒不難。”蘇豫說,“問題是,西涼離這何止千裡,你怎麽走這路?”
他還有更直白的話沒說出來:這路上的時間根本拖延不得,若是磨磨蹭蹭地一路走過去、問過去,黃花菜都涼了。
公孫薇也正在想這個問題。
蘇豫又拋出另外另外一個問題:“祁慕寒走時沒有帶上你,祁晟也知道;如果你消失太長時間,祁晟難免會發覺,這後果不好預測。”
這一層公孫薇也想到了。
她想了很久,眼睛一亮:“我有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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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慕寒運氣不太佳,出城後不久,就遇上了罕見的沙塵暴。
雅丹地貌的風沙與沙漠的風沙又有不同,這裡的砂礫更粗,從西涼出行前,他們給馬匹的馬蹄釘上了更厚的馬蹄鐵,但現下的風沙太大,風向難以分辨,祁慕寒命人下了馬,轉到土包後方暫躲。
鋪天蓋地的沙塵暴遮蔽了天地,祁慕寒從土方後伸了手出來,仔細探測了一會風向,向左右作了個手勢,於是大部隊重新上馬,飛馳而去。
他率領的是重騎兵。重騎兵與輕騎兵不一樣,輕騎兵風順致呼而從之,一句話說,就是輕騎兵特別倚重風向,若逆風衝擊敵人,尤其對方是步兵時,情況就會十分不妙;重騎兵就不一樣了,重騎兵所帶是重甲,戰馬也是重甲裝備,抵禦逆風之余,哪怕對方是步兵,也能順利乾翻對方。
但祁慕寒思路卻不一樣,他不僅要衝擊對方戰線,還要從順風方向衝擊。
這沙塵暴的順風方向,恰好就在這孤石山偏東的位置,如此一來就更理想了:他繞東,隨後支援而來的拉馬丹後部繞西,東西夾攻,當可給這群會闃人一記痛擊。
騎兵穿越沙塵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上了孤石山靠東的位置,祁慕寒縱馬上到最高處,隔著沙塵往遠處看,果然見前方兵戎廝殺聲不斷。
從他的位置,可以見到張將軍的率領部隊已被會闃步兵重重圍困,他一人勇猛無比,在陣內左衝右突,但仍是漸漸力拙,頹勢漸顯。
祁慕寒身旁的一位將領已經準備縱馬而下,祁慕寒用手一阻:“等等。”
直到張將軍身旁又倒下了三名親衛,他才猛然作了個手勢,一馬當先往下衝去,身後騎兵綿延跟隨,金戈鐵馬更踏起無數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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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了,公孫薇回到府中,對暗衛交代了幾句,各人領命去巡視府周圍,防止祁晟的眼線過於囂張地貼近她府中。
回到房中,她緊張地收拾行囊,一邊又為明天的事情而擔憂:一切能夠順利嗎?
好不容易等到天色蒙蒙亮,她走到院子中,只見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落了下來。
蘇炙夜寒峻的臉沉在未晞的朝露裡,開口道:“找我來有什麽事?”
公孫薇:“跟我來。”
院子裡一處僻靜的角落。
公孫薇:“你來的路上應該沒有被人發覺吧?”
“廢話。”蘇炙夜沒好氣地說,“我是什麽人,我想去做的事情,能這麽容易被發現?話說回來,你有事怎麽不大大方方地找我來,像做賊似的!”
“不想被別人發覺你來。”公孫薇說,“這次以後,你能少來就少來吧。”
蘇炙夜的臉更臭了,盯著她看。
公孫薇解釋:“因為我要走了.”
她話還沒有說完,蘇炙夜一下截住她的話頭:“你說什麽?你去哪?”
公孫薇將蘇豫的話說了一遍,末了,說:“炙夜,這件事我需要你的幫助。”
蘇炙夜難得地低下頭,思考了很久,緩緩地說:“不行。我不同意。”
公孫薇急了,又不敢大聲,唯恐吵醒還在睡覺的下人:“這事關殿下的安危,誰去都不行,只能我去。”
“我不想幫你。”蘇炙夜看了她一眼,扭頭就走。
“炙夜!”公孫薇這會是真急了,情急之下,就拉住他的手臂,“殿下他他是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不是見死不救。”蘇炙夜轉過身來,“祁慕寒不是傻子,他自然能處理這些事情。”
他語帶威脅地說:“你以為那西北地域是開玩笑的麽?別說窮山惡水的,就說那強盜有多少?你一個女人,搞不好就死在了路上。”
公孫薇:“所以才找你啊。辦法我都想好了,該安排的我也安排好了,只要你同意,就肯定沒有問題。你不是說你想去做的事情,不可能被發現麽?”
這半拍馬匹的話,倒是有點奏效了,蘇炙夜臉色緩和了許多:“那你且說說看,你希望我怎麽做?”
公孫薇將她想好的法子說了一遍,蘇炙夜陷入了沉思。
過了很久,他說:“也算是個好辦法。”
公孫薇大喜。
蘇炙夜笑了笑,看著她說:“但是我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
蘇炙夜向她逼前一步,一根手指托起她的下巴,看著這張美豔無方的臉說:“條件,就是要你記住:你欠我蘇炙夜一個人情。”
公孫薇蹙了蹙眉頭,不舒服地要往後退一步,蘇炙夜卻將她的下巴捏得更緊:“一個人情,交換這麽大的忙,你難道不願意?”
公孫薇打落他的手:“誰知道你將來要我還的是什麽人情?如果、萬一——”
“沒有什麽如果、萬一。”蘇炙夜說,“自然不會要你難做,我要你還的,都會是合情合理的。”
公孫薇想了想,歎口氣:“成交。”
蘇炙夜笑了,凝視她的目光又深了幾分。
在他身後幾百步的一個地方,二樓的窗戶開了一小半,裡面探出了半個腦袋——商墨雲的腦袋,她眸色晦暗,把剛才的一切都看在了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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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慕寒的重甲騎兵順風呼嘯而下,像潮水翻滾吞噬了大半會闃步兵,會闃人措手不及,陣型被衝了個大亂。
祁慕寒單騎衝到張將軍身旁,抽刀砍了三個圍攻張將軍的步兵,張將軍滿臉血汙,大聲喊道:“殿下!”
風沙很大,金戈交伐聲又不斷,祁慕寒也不知道有無聽見,對他做了個手勢“殺”,又一馬衝入了敵軍陣中。
張將軍本想致歉來著,他一個軍旅粗人,早在一意孤行翻過孤石山時,就遭遇了大部會闃人的狙殺。會闃人對地形熟悉,加之雅丹地貌裡不定時的風沙,他很快就陷入了苦戰,這時候才醒悟過來:自己沒有聽祁慕寒的勸阻。
後來見祁慕寒居然親自率隊來救,二話不說就先替他解了圍,更是無地自容,正想道個歉,對方又英猛地衝進了敵隊,當下只能對自己殘存的部下振臂一呼,隨祁慕寒衝入敵軍陣中。
會闃人本來以為穩操勝券,沒想到對方來了這麽一波援軍,之前被他們圍著打的那夥人也突然士氣大漲,不由生了幾分懼意,為首的會闃人發了個古怪的尖嘯,大部會闃步兵往後撤了幾十米,戰況陡然翻轉。
雙方廝殺了一陣,會闃人根本抵擋不住兩方的夾擊,趁著風沙大,丟槍棄甲,邊打邊退。
幾名將領看此戰勝算已穩,各率了部隊追擊而去,祁慕寒縱聲高喊:“別追!”
眾軍士整齊地一勒馬頭,收了部隊,以祁慕寒為中心聚攏而來。
張將軍下了馬,大踏步走到祁慕寒的馬前,抱拳向祁慕寒一跪到地:“殿下,老夫魯莽,請殿下軍法處置!”
祁慕寒下了馬,扶起張將軍,拍了拍他的肩膀:“回營再說。”
余下的時間,他指揮眾人將受傷的士兵扶上戰馬,回身看見張將軍眼中噙了淚花,給剛才死去的那三名親衛的屍體闔上眼睛。
他沒有繼續看下去。張將軍不顧軍令,私自帶兵出城,他必須讓他付出一部分代價,他才能夠有所悔悟。其次,這三名親衛時常自恃功勞,私下動輒慫恿張將軍違抗他的命令,他早有所耳聞。
“殿下,”一名將領縱馬而來,“都清點完了,從哪個方向撤退?”
祁慕寒重新上馬,在風沙中感受了一下風向。
有兩條路:若往回走,方才的順風之路則變成了逆風;若想走順風之路,則得往西繞。而西邊,正是他出城前安排拉馬丹援軍來的方向。
“往西!”祁慕寒作了判斷。
隊伍重新編排完畢,旌旗飛揚,齊往西邊而去。
孤石山西邊的地勢比東邊稍高,攀登而走,原是十分吃力,好在現在風是從東往西刮,他們大部分又都是騎兵,如此不費吹灰之力就馳出了幾裡路。
風沙越來越大,天地越來越暗,祁慕寒伏身在馬鞍上,駿馬四蹄踏在粗糲的砂石上,厚重的頭盔阻擋了大半風沙。
沙塵中夾雜的砂礫越來越多,祁慕寒漸感目視越來越吃力,陡然意識到了什麽,一勒韁繩,馬匹前蹄揚起,他高舉右手,作了個“停”的手勢。
大軍先後勒韁,一片馬嘶聲。
“怎麽了?”張將軍策馬而來。
“風向不對了!”祁慕寒摘下頭盔,沙塵喧囂,撲面而來。
順風的方向,變成了逆風,他的臉色全變了。
“後退!馬上後退!”
這一命令剛下,後軍還未改成前軍,前方山頭戰鼓震天,呐喊廝殺聲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