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甚至懷疑,蘇豫背後的人,就是我二哥祁玉騫。”祁慕寒微笑。
公孫薇愣了愣,這家夥怎麽老是能準確切中她心中的想法呢?
“很好的分析。”祁慕寒說,“但你有沒有想過,你想的這些,也正是真正的凶手希望你會這麽想的?”
公孫薇完全怔住了,這個可能倒不是沒有。
正沉思間,一名侍衛匆匆來找公孫薇稟報:平南王府派人來了……
侍衛還沒說完,公孫薇“噌”的一下站起來,祁慕寒按住她的肩膀:“別激動。”
他問侍衛:“可是與商小姐有關?”
侍衛點頭道:“是平南王派人來,說商小姐不好了,平南王想著商小姐平常與王妃要好,希望王妃能跑一趟。”
公孫薇目光焦灼地望向了祁慕寒——商墨雲應該是知道了將軍府一夜之間闔府被滅的事情了,依照她平常嬌弱且執著的性格來看,根本承受不住這樣突如其來的打擊。
再者,過幾天便是元宵,又是她與蘇炙夜的大婚;父親又剛被皇帝下旨要領兵出征,這樣無上的榮耀,短短一夜之間,盡數化為血色慘案,她如何承受得住?
祁慕寒十分理解地說:“去看看吧,這種時候,能夠安慰她的人或許也不多了。”
於是剛回府不久的公孫薇頂著兩個熊貓眼,又上了馬車,祁慕寒這一次沒有陪她,他太累了,公孫薇走了以後,他便咳了一小陣,幸好從將軍府回來的路上,他遣人去請玉嫵顏,這會估摸著也快到了,他需要她的施針。
平南王府。
這是公孫薇第一次來,身為祁成皇的弟弟,平南王爺一貫低調,平常基本不出現在朝野,人生一大樂事就是親自下地種菜澆水,偌大的平南王府有一半地都用來種菜,整得跟個農家樂似的。
平南王不僅愛好很“素”,連家庭生活也很“素”,只有一名正室,一名妾室,膝下三名女兒,一名嫡出,兩名庶出,一個兒子也沒有,倒和他的哥哥祁成皇剛好相反——一個光有兒子命,一個光有女兒命,後來祁成皇仿佛想加深他的女兒命,又將商墨雲賜他為義女,封為靖安郡主。
公孫薇是在一名壯實的、農夫打扮的家丁引路之下,到達商墨雲的廂房的,正要走進去之際,裡面一名婢女走出來,慌忙對著農夫行了個禮,口稱“王爺”。公孫薇這才知道這一身農夫打扮的就是平南王,趕緊補了個禮。
平南王一把扶住他,連連擺手,對她解釋了一番商墨雲的狀態,末了,說:“沒想到老將軍這就……唉!雲兒這孩子平常就很是內向,與老夫的幾個女兒談不到一塊去,老夫聽說雲兒平常與你往來甚多,這才鬥膽相請。希望你多多開解雲兒。”
公孫薇趕緊點頭,她沒想到平南王如此平易近人,連謙稱都是“老夫”,冷不丁又讓她想到商將軍,眼眶頓時一紅。
她稍平複情緒以後,才邁進房間。
一進來,才知道平南王為什麽要請她來了。
滿地破碎的碗碟、粥水流了一地,商墨雲抱著膝蓋坐在床上,頭髮濕糯,眼神像失了神一樣,口中念念有詞,時不時傻笑……
公孫薇驚了。
她知道有時候人承受不了突如其來的打擊,接受不了現實,情緒會突然走了另外一個極端,一旦不及時扭轉過來,便會成了失心瘋。
她這個樣子,侍女都不敢前來收拾這一地的狼藉,只能任由她發泄,卻又擔心她不吃東西同樣會熬壞身子,無奈之下,只有請公孫薇來了。
公孫薇提起裙子,繞過這一地的狼藉,坐到床邊,輕輕喚她:“妹妹,是我。”
商墨雲沒有反應,嘴巴仍然是一張一合的,像在自言自語。
公孫薇想了想:“我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是蒼白的,但是……你能為逝者想一想嗎?”
還是沒有反應。
公孫薇有點無奈了,她也沒有這方面的經驗,想像平時一樣,對她提一提蘇炙夜,卻又不太敢,只因祁國有風俗,雙親逝後,需得守孝一年,她與蘇炙夜本來過幾天便要成親,然而如今這婚事只能推後至少一年了。
公孫薇便是擔心此時再提蘇炙夜,只能使她傷上加傷。
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了,她只能試一試。
她坐過去,捧起她的臉頰,像哄小孩似的:“墨雲,你能陪我一起玩嗎?”
這是她很小很小的時候,與父親到將軍府拜訪時,第一次與商墨雲見面時,對她說的話。她想有些失心瘋的人,智力會瞬間變回小孩子,也許她這麽做會有效果。
商墨雲果然有了點反應,目光顫顫地轉過來,迷茫地看著她,眼神像不能聚焦似的,嘴裡卻停止了自言自語。
公孫薇心中一喜,抬起手給她拭了拭眼淚,捧起床頭那碗新粥,吹了吹,小心地遞到她嘴邊:“我喂你,好不好?”
商墨雲迷茫著,沒有拒絕。公孫薇嘗試遞了一口到她嘴邊,她乖乖地張開嘴吃了,目光還是緊緊地鎖定她。
喂了幾口,公孫薇打了個呵欠——一個晚上沒有睡,實在太困了,腦袋甚至還有點發沉,見商墨雲乖乖地張口吃了,她便放下碗,走到門口,將方才那名婢女喚來,囑咐了一番,正好平南王也走過來了,聽公孫薇說商墨雲願意吃東西了,心下也松了口氣。
公孫薇正準備離開,房中驀然傳來尖銳的碗碟碎裂聲,接著是婢女的哭喊:“小姐,是奴婢不對……”
公孫薇與平南王對視一眼,公孫薇趕緊跑進去,只見商墨雲滿頭亂發,那碗又碎了一地。
公孫薇走過去,剛一坐到床沿,她便像發現了寶藏一般,緊緊抱著她,口中發出像小孩子一樣的聲音:“姐……姐。”
小時候的商墨雲,就是喜歡這樣抱著比她略大的公孫薇。
公孫薇隻好拍著她的背脊,商墨雲才漸漸冷靜下來,頭一點點的,像是在打瞌睡。
公孫薇輕輕地放下她,走到平南王面前,低聲說:“請大夫來看過嗎?”
“請了。”平南王說,“說是悲傷過度,一時鬱結不能解,需要時間恢復,也得避免刺激。”
公孫薇沉吟著,平南王有點難為情地開口:“老夫也知道實在為難王妃你……不過,雲兒現今這個樣子,恐怕需要人陪伴,不知王妃能否、能否先照顧雲兒幾天?”
平南王的意思,公孫薇明白,就是希望她能夠陪伴在商墨雲身邊,直等到她恢復。但她公孫薇如今已是貴為王妃,顯然不能住在平南王府,那麽只有一個方法可選了。
“我把商妹妹接回王府去小住吧。”公孫薇說出了平南王的意思,“待她好轉了,再回來。”
平南王喜上眉梢,連忙答應,出去喚下人備好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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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墨雲被接到了熠王府,公孫薇將她安排在東院一處大的廂房裡,喂她喝下粥以後,轉身便去找祁慕寒。
她從回府到現在,都沒有見著祁慕寒,便喚了下人來問,說是在偏殿裡,有一位姑娘過來了,正在替王爺行針。
公孫薇點點頭,轉身往偏殿走去,心下覺得奇怪,祁慕寒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有傳玉嫵顏來行針了,難道他的毒……公孫薇不敢細想下去,那蕁刺毒毒發之猛,她到現在想起還是心怵。
快到偏殿時,她忽然放緩了腳步,躡手躡腳地走到窗前,將那扇窗悄悄開了一條縫。
不知為何,她突然想看一看,玉嫵顏與祁慕寒兩人私下相處時是什麽樣子的?
她莫名緊張起來,心中覺得不應該,又覺得心虛,又有為人妻那種忍不住想知道更多的心理……
雖是大白天,那室內還是點滿了蠟燭,照得更亮,祁慕寒半裸著身子,斜斜倚著矮榻,玉嫵顏那巧手如玉蝴蝶一般,在他的右臂、肩上,插上一根根的針,末了,還為他按著背上和肩上的幾處穴位。
半室溫柔的燭光內,玉嫵顏的目光遠比燭光更是溫柔,那掩藏不了的柔情繾綣,落在祁慕寒緊致的肌膚上,當真是一副旖旎的畫卷。
公孫薇心中一酸,默默關上了窗,一邊責怪著自己:都在想些什麽?商將軍剛剛去世,商墨雲神智不清,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她正在原地發呆,一名侍衛匆匆走過來,看起來是要找祁慕寒稟報的,冷不防公孫薇也在這裡,便頓了頓腳步,正要跟她行個禮,公孫薇趕緊拉住他,低聲說:“殿下正在裡面治療著,有什麽事,你和我說吧。”
侍衛尋思,和王妃說應該也是一樣的,便稟道:“是二殿下來了,正在前殿等候。”
公孫薇想了想,低聲道:“我先去招呼他吧。待殿下行完針了,再來不遲。”
她整理了一下發飾,頂著兩個大熊貓眼往前殿去。
雖然朝廷還處於休沐期,但商將軍一夜之間被滅門的慘案傳來,不少官員免不了要加班加點,譬如大理寺,還有同樣從江東趕回來的祁玉騫。
公孫薇邊走邊想,有一點十分奇怪:她往平南王府來去的這一路上,也看見不少百姓,他們似乎都十分平靜,難道說將軍府的滅門慘案,被朝廷壓製住消息,對外保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