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薇拿出了畢生的演技,將眼淚壓製在眼眶內,要落又未落,楚楚動人,顯示出即將為人母的那種堅強、又有一絲哀怨在裡頭,迎向祁晟的目光。
“我與殿下成婚能有多久?他便連續兩三晚到凌晨才回府……還是大過節的,每晚回來都是一身的酒氣……”她沙啞著聲音說。
只有按照實際情況說,才能夠使人相信一二,公孫薇深知這一點,她疑心祁慕寒在出去喝酒的那兩晚,也早就想到了今天會有這樣一番對話。
“也許老三只是新婚燕爾,太高興了,所以才與一眾好友出去喝酒。”祁晟安慰道。
他其實老早就派眼線盯梢祁慕寒了,那熠王府周圍不知有多少他的眼線,在他成婚以後,這些眼線都對他回稟:祁慕寒每晚都到青玉坊喝酒,很晚才回來。
那青玉坊是什麽地方,他能是不懂?那裡面的老板娘,正是“蘇陽暖玉”裡的玉嫵顏,也是祁慕寒的心腹,此女美貌無比,又能如此死心塌地為他所用,說他倆沒有一腿,他都不相信。這裡至少證明公孫薇沒有撒謊。
公孫薇幽幽道:“姑父,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祁慕寒是去見誰,又何必如此安慰我?”
祁晟一時無話:“畢竟你與老三已經成親,又懷了他的孩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沒必要如此較真。”
公孫薇泫然欲泣:“姑父你知道我不是那種人,我嫁給祁慕寒,本以為他對我是專一的……”
祁晟皺著眉頭,打量了她一陣,仿佛在思索這種話是不是該說給他聽,畢竟他與公孫府早已跟鬧掰了沒有區別。
“這事,以後你不要再提,我就當沒有聽過,既懷了他的孩子,那你好生養胎。”祁晟轉身離去。
不行啊,公孫薇心想:這節奏太慢了,不來點狠的,祁晟只會不痛不癢地應付她,算起來祁慕寒他們應該也快到了,她咬咬牙,豁出去了:“姑父,你用不著這樣!我們公孫府本來是對你效忠的,但你……總之我嫁祁慕寒,也只不過是為了自保!”
祁晟沒想到公孫薇突然把話挑明到這個地步,腳步一停,轉過身來,盯著她說:“你說什麽?”
公孫薇恨恨地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城外的那一天,邵平和蘇豫綁架我,是你暗中的授意!你要鏟除祁慕寒,便連我這個侄女的性命都不顧。還有,你有意將蘇豫納為你的手下,為的就是牽製我們公孫府吧?”
祁晟貴為大皇子,任何人與他打交道,表面上那都是溫言慢語的,公孫薇這會硬揭他的老底,他如何能忍?
但祁晟之所以是祁晟,還是有那麽兩分忍耐度的:“薇兒,你有孕,情緒也不太穩定,你的胡言亂語我就不計較了,你將姑父我說得是步步為營、處處使絆——不如你想一想,要怎麽留住你夫君的心,免得你公孫府最後什麽都撈不著!”
他一拂袖子,就要轉身離開;公孫薇余光瞥見假山那邊有光線閃了一下,知道是祁慕寒他們到了,趕忙一拉祁晟的袖袍,驚慌失措地說:“你說我們公孫府什麽都撈不著是什麽意思?我怎麽就留不住祁慕寒的心了?!”
祁晟回頭看她,只見她滿臉驚慌、眼神狂亂,心底禁不住冷笑,這女人畢竟還是女人,縱有幾分聰明,在遇到感情問題的時候,都跟個傻子、瘋子沒什麽區別。
“你以為祁慕寒真心對你?我那三弟從小城府有多深,我能不知道?你迷上我那三弟,有沒有想過這都是他離間我與公孫府的計策?包括你有孕,這都是在他計劃之內。”祁晟冷冷地說。
祁晟不知道身後不足百步的假山上,此時就站著三個人,祁成皇在中間、身側分別是祁慕寒與祁玉騫,三人隱身在大石後,窺視著這一幕。
此時聽到祁晟的話,祁成皇的目光掃了一下祁慕寒,祁慕寒面如霜寒地盯著祁晟,於是他又轉過頭去,看公孫薇要怎麽回這番話。
公孫薇退後半步,仿佛拒絕相信這個事實:“你又能好得到哪裡去?你就沒有計劃?是啊,我有孕,自然是破壞了姑父你的計劃,所以你才這麽惱羞成怒,反過來咬我夫君一口,是不是?”
祁晟面色難看之極,如果可以殺人,他立馬就想掐死這個瘋女人,他喝道:“胡言亂語!難怪祁慕寒日日出去喝酒,也不待見你這個女人。”
他這一次是真的甩手要走了,人已經走出去幾步,公孫薇突然抓住他的袖子,歇斯底裡地說:“你別走,我說中了你的心事對不對?你在珩月殿上給我的酒下迷藥,就是為了想讓我輸掉,想讓祁慕寒娶烏羅的吧?”
祁晟勃然大怒,回過身來怒喝:“你發什麽瘋?”
公孫薇:“我沒發瘋!因為祁慕寒娶了烏羅,就不能夠當這個太子,所以你才這麽做!哪怕你知道我喜歡祁慕寒,你也要在我的酒裡下迷藥,姑父你好狠的心……”
“啪”的一聲,祁晟狠狠抽了公孫薇一耳光,公孫薇眼前一陣金星亂冒。
祁慕寒在假山後看到,立馬就要衝出去,祁成皇卻掰住了他的肩膀,祁玉騫也對他搖頭:再等等看。
公孫薇被抽得牙齒松動,嘴角流血,她抬起臉,恨恨地說:“你當然希望見到我與祁慕寒的關系不好,但你想錯了,無論祁慕寒愛不愛我,我都有了他的孩子,我是這孩子的母親!”
公孫薇這句話說出來,殺傷力比剛才揭穿祁晟的真面目更甚一百倍,落在不同的人耳中,理解卻可以各有不同。
落在祁成皇的耳中,這只是一個愛而不得的女子,即使留不住夫君的心,也總有個孩子聊以慰藉。
落在祁玉騫的耳中,這是一個愛到癡狂的女子。
落在祁晟的耳中,便是在暗示他:她是祁慕寒明媒正娶的妻子,如果祁慕寒入主東宮,她憑著這個孩子,將來就會貴為皇后。
祁晟真的怒了,這女人一路蹬鼻子上臉,居然還敢暗示自己,將來有可能壓過他一頭?
他如何能忍這口氣,當下左右一看,這禦花園今天也安靜得很,也沒什麽人經過,頓時再不猶豫,掄起右手,重重地給了她一個大耳刮子!
這下是真的重手,公孫薇被抽得站立不住,直接往地上倒去,她這一下倒是沒有演戲,祁晟手上還戴著一枚扳指,那戒指打到她的顴骨,她覺得臉都要給打碎了,倒在地上,頭髮亂作一團。
祁慕寒忍不了了,是真的忍不了了,第一個衝出來,奔到石橋邊,在祁晟還在愕然之際,掄起拳頭給了他一拳!
祁成皇與祁玉騫這才從假山後走出來,祁晟驟見這兩人,心中一窒——難道這一切都是個圈套?
祁慕寒忽然厲聲大喊:“太醫!快叫太醫!”
祁成皇與祁玉騫趕緊走過去,只見祁慕寒懷裡的公孫薇眼眸緊閉,臉頰高高地腫起,一絲血順著從腿部流下來,淌過腳裸,浸染了白色的襪子。
祁成皇對身後的王公公傳:“快,帶入豫妃的寢殿,召太醫過去。”
“稟陛下,豫妃今日身子稍有不適,章太醫正在與她診治……”王公公尖聲細氣地說。
“讓章太醫先把豫妃的事放一放,現在把王妃送過去,讓他馬上給診治。”祁成皇下令。
“是。”
馬上有宮人過來,將昏迷的公孫薇七手八腳地運到了豫妃殿。
祁晟整個人如木雕似的,定在原地,祁成皇經過他身邊時,低叱了一聲:“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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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妃殿裡亂作一團,章知堯遣宮女燒來了開水以後,便將其余人都遣走,隻留祁慕寒與自己在內室,連祁成皇與祁玉騫都得在外室等著。
內室安靜了下來,公孫薇睜開眼睛,朝祁慕寒一笑,臉頰還腫著,有點像發脹的饅頭,細聲道:“我演得怎麽樣?”
祁慕寒歎了口氣,摸了摸她的臉頰:“辛苦了。”
章知堯這邊是快速收起那個“作案工具”——小瓷瓶,放到自己的藥箱裡,又低聲囑咐道:“滑胎過後,氣虛體弱,說話記得要小聲、多臥床,另外就是少喝點補品,王妃的臉色素常紅潤,但剛滑胎的女子臉色是蒼白的。”
公孫薇抿嘴笑道:“知道了。”
章知堯在教她怎麽做戲做全套,然而這些個小事,她在上個世界都演過了。
祁慕寒抓緊時間摟著她:“疼不疼?”
“親一下就不疼了。”
“好。”祁慕寒親了她一小口,“你怎麽看起來還挺高興?”
“你是沒看見,我剛才氣那祁晟的時候,他的那副表情。”公孫薇抿嘴笑著,“他背對著你們,你都看不見他的表情…….”
公孫薇一邊笑著,一邊低聲描述,祁慕寒用手指給她梳理著頭髮,時不時在她臉頰上親一口。
章知堯服氣了:“殿下,王妃,臣還在這裡。”
“辛苦章兄了。”祁慕寒說著,眼睛卻是看著懷中的公孫薇,當他透明似的。
章知堯被喂了一嘴狗糧,好沒意思地說:“處理得差不多了,臣先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