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玉騫痛苦地一抓腦袋,仰天哀嚎:“為什麽?為什麽!三弟你竟要這樣置我於死地?”
公孫薇胸口不停起伏,眼睛一片血紅色——她全懂了,今晚就是祁玉騫這廝自導自演、要徹徹底底嫁禍於祁慕寒的一個現場。
李小龍就是他抓來的所謂“證據”。應該是那日他引開廟裡的眼線時,不幸被捉住了。
暗衛跟隨祁慕寒多年,每一個人都是他精心挑選出來的,是絕無可能背叛他的。
此時李小龍昂起頭顱,盯著祁玉騫,道:“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我呸!”
祁玉騫一時“悲痛”得沒有說話,旁邊侍衛替他抽了李小龍一個嘴巴:“被抓了個現成還矢口否認!你難道不是祁慕寒的暗衛?”
李小龍嘴唇慘白,顯示失血過多,黝黑的臉上卻顯露一股傲氣,頭顱一昂:“要殺要剮,就快吧!”
公孫薇握住拳頭,後牙槽緊咬著,她想救下李小龍,然而卻知道不能夠與李小龍相認。
暗衛認得她,是因為她就是獨一無二的太子妃;而她卻不能認他,因為祁慕寒的暗衛足有幾百人,她在府中時不能認全,這是常理。
若她現在說認得他,那只有一個可能:她曾在江陵這地方與他碰面;也就是說,與齊凌有聯系。
公孫薇深知此刻祁玉騫正在“試”她,試她是否認得眼前這人,試她到底有沒有與齊凌接頭。
他們的人從廟裡追蹤到李小龍的時候,定是費了一番功夫才將他捉住,而他一定受盡了折磨,卻不曾透露過一個字。
“薇兒。”祁玉騫悲痛欲絕地對公孫薇說,“他是祁慕寒的暗衛嗎?”
公孫薇看著眼前那張生動活潑的面孔,心揪成一塊,指甲將手心的肉都要刺出血來,表面上平靜又茫然地吐出四個字:“我不知道。”
祁玉騫望著公孫薇,公孫薇望著李小龍,那一刻,她從他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一絲欣慰。
她抑製住從內心湧上的那種想哭的衝動,幾乎要瘋掉了。
“既然他不認,”祁玉騫對押著李小龍的侍衛作了個手勢,“你們看著辦。”
刀出鞘,一條手臂掉在了甲板上,血濺了一地。
慘淡的月光仿佛被染上了血色。
公孫薇一把捂著嘴巴,對祁玉騫求情:“殿下,這人看起來不像是祁慕寒的暗衛,便…便算了吧。”
祁玉騫:“薇兒心軟。但此人毫無疑問是三弟的人,你難道還要活在夢中嗎?”
祁玉騫指著暗衛李小龍說:“你看,祁慕寒連你的命都不在乎了。他知道我離開了榆陽城,知道我守衛薄弱,特地來殺我……至於你……”
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他最近都在籌劃對付你們公孫府了,還能在乎你的命?”
公孫薇退後了半步,躲開了他的手,夢囈道:“不會的,他不會這樣對我的。”
趁這當口,她腦中轉了無數個念頭:該怎麽救李小龍,該怎麽救……
侍衛再次對李小龍厲聲喝問:“你是不是祁慕寒的人!”
沒有回應。
片刻的沉寂中,風大了些,李小龍衝前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你說是,那便是唄!”
侍衛舉起刀。
與此同時,公孫薇就要奔過去,因為她想到了一條救他的計策!
“噗通”一聲,一顆腦袋滾到了她的腳下。
那腦袋上還帶著笑容,仿佛欣慰地在告訴她:為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死,值!
公孫薇悲慟湧上心間,天地在她眼中,全然成了一片血色!
祁玉騫走過來,將她拉起:“薇兒是想做什麽?”
想做什麽?
她本是想走到李小龍的面前,假意要再認清楚他,然後讓他挾持自己,離開這裡。
然而……
風吹來,吹起了她鬢間幾縷碎發,她深呼吸了一口這滿是血腥味的空氣,轉過頭來看他:“薇兒是想看清楚,這究竟是不是祁慕寒的暗衛。”
“哦?”祁玉騫微笑道,“那薇兒看清楚了嗎?”
他心中暗笑不已,他一點也不在乎今晚的刺殺能不能讓公孫薇完全相信是祁慕寒做的;他也同樣不在乎,她回去以後是否會當面與祁慕寒對質。
他賭看過劇本、又經歷過祁慕寒娶親以後的公孫薇,不會再像過去一樣信任祁慕寒,即使她當面與他對質,他端出再多的證據說沒有做,經過今晚的事,她也絕不會再完全相信他的話。虛虛實實,就讓公孫薇自己懷疑祁慕寒去吧!
他要做的,就是一點點蠶食她對祁慕寒的信任,建立起她對他的仇恨!
現在聽見公孫薇直呼其名,而不再是“殿下”、“慕寒”時,這種感覺棒極了!
……
月夜沉寂,公孫薇回到別苑裡不知道泡了多久的澡,還是衝淡不了縈繞在鼻端的血腥氣,也同樣無法淡化腦海裡那血色的畫面。
在那畫舫上時,她心裡恨不得將祁玉騫凌遲幾百遍,表面上卻不得不裝成驚嚇過度的樣子。
祁玉騫為她擦去手上的血汙時,溫聲安慰道: “薇兒,有我在,沒人能傷害得了你。”
公孫薇的痛恨和惡心都到達了頂峰,全憑自己上個世界積累的演技,本能地在演,才不至於使自己露餡。
最後祁玉騫將她一路護送到別苑門口時,公孫薇故意拉著他的手袖說:“殿下,派你的人守在別苑附近吧。”
她是故意這麽說的,因為自己今夜的演繹,讓他信了自己已對祁慕寒產生了“嫌隙”,她越是叫他把人派來守在這附近,反倒是越讓他放松了戒心。
她需要混出別苑,見到齊凌,把祁玉騫的事情都透露給他。
沐浴完畢,公孫薇穿好衣服回到房中,一夜無眠。
第二天天色未亮,霽月悄悄入了公孫薇房中,照舊與她換了衣服,她貼好了人皮/面具,提著菜籃就出門了。
在菜市場繞了好幾圈,確定沒有人注意,溜進了那廟裡,循著記憶裡李小龍開啟暗道的方法,打開了那地道。
通過那長長的甬道裡走著的時候,她突然犯難——之前到那乾涸的水井底時,李小龍是直接爬上去,再將水桶甩下來的。
這會自己直接找過來了,是得開口大喊嗎?
正這麽想著,發現前方已有一隻大水桶放置在原地。
齊凌已經知道她會來?她趕緊坐到那水桶裡,扯了扯繩子,被拉了上去。
還是那個熟悉的莊園,齊凌正在裡面等著她。
“太子妃辛苦了。”齊凌迎上來,兩個人一打照面,彼此都是黑眼圈。
“安全嗎?”公孫薇首先確認這個問題。
齊凌點點頭:“放心吧。我平時不住這個地方,這也是甩開了他們的眼線,才到這裡的。”
公孫薇吐出一口氣,忍著淚水,將畫舫上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悲傷道:“小龍……沒了。”
齊凌黯然將那一天的事情說了:原來祁玉騫的眼線在那廟附近巡邏,李小龍為避免公孫薇被擒,將這些眼線都引到一僻靜之處,他一人將對方三人盡數擊斃,自己卻負了重傷,回來的路上又遇上了祁玉騫的暗探,終於沒能逃脫。
公孫薇拭去眼角的淚:“那種情況下,我實在沒法與他相認……隻恨我沒來得及快一步救下他。”
齊凌顯然已經很多天沒有休息好,揉著太陽穴說:“從昨晚刺殺這事來看,是好事,也是壞事。”
“他用刺殺這一幕進一步驗證你與我是否有瓜葛,從你的結果來看,他應該是初步相信你已經與祁兄生了嫌隙,這算是好事。”齊凌說,“壞事是他表現得這樣激進,我不得不說,他已經做好了最完全的布置,才敢這個樣子。”
“像上次你說的,這些布置,都是在榆陽城?”公孫薇問。
齊凌點了點頭,像想起了什麽,問公孫薇道:“他身邊還有無一些可疑的人?”
公孫薇仔細想了一遍,道:“昨夜畫舫上,是有一名長相較為出眾的婢女,似乎總跟在他身邊。”
齊凌了然道:“應該是凌蠍。”
“這是個什麽人?”
齊凌沉吟了一會,道:“其實這個女子,便是早期常與蘇兄接觸的人,算是祁玉騫的一個得力心腹。現在已經不常出現在汴京城了。”
“炙夜?”公孫薇忽然想起炙夜也曾經與祁玉騫接觸過,“炙夜到底了解祁玉騫多少?”
“這事……不大好說。”齊凌道,“祁兄說過這些事情最好都繞過蘇兄。也許其中會有什麽問題。”
公孫薇想了一下,還是沒琢磨明白裡面的內情,齊凌從袖子裡翻出一封信,“對了,這是給你的。”
公孫薇接過來,信封沒有字,拆開以後,筆跡卻十分熟悉,是公孫鏡的。
信裡正是公孫鏡告訴她,祁慕寒這段時間以來,如何“假意羅織”罪名,要將他“假意下獄”,讓他在獄中“含恨而亡”,最後再私下營救,將公孫鏡完全從朝局裡摘出去。
公孫鏡在信裡面一再強調,不得誤會祁慕寒,他為了保全你的老父親,花了多少的心血,雲雲。
公孫薇讀完以後,眼眶有點濕潤,說:“辛苦殿下了。”
齊凌:“只是公孫府最近這些天,也不得不封禁了。公孫府下人眾多,殿下不能告知他們內情,只能逮捕的先逮捕、放逐的放逐,待日後政局穩定,再為公孫府昭清原委了。”
公孫薇理解地點了點頭,又說道:“祁玉騫一定也會利用這個消息,這兩天他應該還會再見我的。”
齊凌:“好,太子妃務必小心為上。”
公孫薇沉思了片刻,道:“我決定跟祁玉騫到一趟榆陽城。”
“這怎麽可以?!”齊凌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