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慕寒突然感到腦袋裡面“嗡”地響了一下,心臟像滑坡一樣的感覺,連呼吸也不敢,有點語無倫次:“薇兒,你說什麽?你有孩子?孩子.怎麽了?”
“孩子沒了。”公孫薇摸過他的手,一把按在自己肚子上,哭喊著:“沒了,他沒了。”
祁慕寒的心臟一陣絞痛,右手臂上黑線若隱若現,他趕緊深呼吸幾口,手覆在公孫薇的臉上,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對她說:“薇兒,不要太傷心,我們還會有的。”
這個時候,最重要是讓她的情緒穩定下來,把她身子調養過來。至於宮裡發生了什麽,十有八九都與那太后脫不了關系,他絕對不會放過她。
公孫薇平常眼淚是很淺,可她哭了一陣以後,就再哭不出來了,也許是在趙妃寢宮裡落了太多的淚,又或許是因為母親趙慕芝的事帶給了她衝擊,她又想起那本被她拋諸腦後已很久的劇本。
那劇本原來是記著她懷上了祁慕寒的孩子,後來因為意外,滑胎了。
但這一節整個已早被她忘掉,只因祁慕寒入主東宮以後,她的境遇都很慘,導致她翻了幾頁就膽戰心驚地合上了,當時心中隻篤定一個信念:絕不嫁給祁慕寒。
可沒想到每一件事她都無法反抗,連她自己的出生,都只是母親愧疚的產物。她的人生從沒有像現在這樣黑暗與沮喪過——這就是炮灰的結局嗎?
因為自己愛上了祁慕寒,所以才一步步滑向這樣的深淵嗎?如果不是這一次的慘痛,她幾乎要忘了這劇集的女主其實是商墨雲,而自己只是個炮灰。
“慕寒,”公孫薇無力地抱著他的手臂,“我們走吧,帶我走,離開這裡。你說過的,和我一起回江東,我們一起走,好不好?”
祁慕寒的手繞過她的秀發,將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肩窩,望著頭頂的幔帳,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薇兒,再等一等,快了……”
快了。只要他順利地接下這帝位,除掉一切妨礙他的人,順利地將天下還給炙夜,再然後將這蕁刺毒醫治好……他突然卡殼了,蕁刺毒?
唯一有可能醫治他蕁刺毒的人就是蘇赫,而最有可能找到蘇赫的,就是師父蘇冕,而蘇冕的條件卻是要他娶商墨雲。
他想到當時蘇赫這麽要求他的時候,他滿不在乎地回答道:“師父應該知道,這對我沒有用。"
沒有人能夠威脅他,他就只有這一條命,如果他死了,蘇冕復國的願望也就落空了。他根本不相信蘇冕的威脅。
沒想到蘇冕冷冷地說道:“你大可以一死了之,不過你死得早一天,你的那位妻子就難過一天,為師見不得你在地下孤獨,也不想見她難過,不如讓她也一起下去陪你。”
祁慕寒一下噎住了,公孫薇是他祁慕寒的軟肋。
“薇兒,總之你相信我。”祁慕寒只能這麽對她說:“相信我,好不好?”
公孫薇的心再度沉下去,她相信過他太多次,還要怎樣相信?
再拖下去,那劇本記載的悲劇,遲早會一一發生。
公孫薇內心疲憊至極,祁慕寒見她不說話,用力抱緊了她,在她額頭深深一吻,低聲說:“我請章大夫和玉嫵顏來看看你,好不好?薇兒……”
他的手覆在她的小腹上,來回滑動,心揪得厲害,想起她那時候佯裝“滑胎”,這一次卻是真正地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章大夫來看過我了。”公孫薇疲憊不堪,“我想歇會,我累了。”
“好。”祁慕寒放她躺下,替她蓋好被子,“我去交代廚房做點東西,一會我來喂你。”
公孫薇沒有說話,虛弱地閉上了眼睛,祁慕寒起身出到房外。
交代廚房做點粥水以後,又將粟籬喚來,讓他去通知螢火幾個人,晚上九更時分來太子府,記得避開所有人耳目。
粟籬去後,祁慕寒回到後院,走到院牆邊一株大樹下,抱著這顆樹,頭狠狠撞了上去。
他連續撞了好幾下,直到額頭出了血,猶不解恨,連番地用拳頭死命地砸樹乾,直到樹葉簌簌地落了一地,樹皮也翻了出來,他還不停歇,左右拳掄著,一拳一拳地砸。
“殿下!”暗衛李曼不知從哪個角落鑽了出來,將手擋在了樹乾上,祁慕寒收不及,一拳擊中他的手掌,疼得他從腳底竄起一股涼氣。
“別打了。”李曼甩甩那隻痛手,“太子妃的事情,我也很難過……”
暗衛在府中無處不在,且他在會闃時又一貫與公孫薇有不同於其它暗衛的交情,也特別留意她,剛才祁慕寒與她在房內一番談話,他都偷聽了去。
“是我的疏忽!”祁慕寒恨不得以頭搶地來發泄,“全都是我的錯!”
李曼同情地看著他,心想你也沒有辦法一直滴水不漏地守護她,正要多勸慰幾句,那邊下人突然來稟報:二皇子祁玉騫來了。
祁玉騫自祁晟兵變平息以後,便準備告辭回江東的,但祁成皇的病卻一天天地加重,京城裡又需要人手處理祁晟留下的事務,於是多留了他一段時間,這幾日他眼看江東的事務快要堆成山了,不得不與祁成皇辭行,祁成皇終於允了。
今日祁玉騫要回江東,是來向祁慕寒辭行的。
此刻祁慕寒來到正堂,祁玉騫像平時一樣,站得優雅如松,袖著雙手,只是眉宇之間隱約有些憂色,一見到他額頭的傷,眉頭擰得更緊了。
“三弟你的傷,怎麽回事?”
“小事。”祁慕寒也不多做寒暄,“二哥是要回江東了?”
“正是。”祁玉騫盯著他額頭上的傷,“怎麽這麽不小心?”
“騎馬摔傷的,和二哥上次一樣罷了。”祁慕寒微斂了一下眉目,實在太記掛房中的公孫薇了,隻想快些把這些話題結束,回到她的身邊。
“這怎麽能一樣?你如今已經是太子,還是小心一些好。”
祁慕寒深呼吸一口,“說到這件事,還要多謝二哥那晚助了我一臂之力。”
祁晟兵變那一晚,除了部下將領劉閘揮大軍直抵北門,其實還另外有一名將領率了二千兵馬,偷襲東門。
而東門早就有祁玉騫率領的幾百士兵,暗中潛伏在東門外的山林中,與蘇炙夜留下的禁軍裡應外合,將抵達東門的那二千人部隊擊潰。
祁玉騫擺擺手:“那都是三弟神機妙算,不僅早就得知祁晟舉兵的消息,還提前做好了這樣周全的布置。”
祁慕寒點了點頭,心下實在不想再將時間浪費在這裡,他的心全都撲在臥房裡的公孫薇身上。
而一貫會看眼色的祁玉騫,此刻沒有一點體會過祁慕寒的意思,欲言又止地看了祁慕寒一眼,眉間又起了隱隱的憂色。
祁慕寒看了他一眼,有點不耐:“二哥有話請說。”
祁玉騫不自然地咳了一下,說:“那個……怎麽不見弟妹?”
他生怕祁慕寒誤會,又連忙補充道:“是這樣的,我早間聽到宮裡說,說弟妹入了宮,好像又被太后請了去。不知道一切可還好?”
祁玉騫這副不直接說話的古人做派,祁慕寒是早就了解,從這彎彎繞繞裡,也領會他是想說:祁晟與太后關系匪淺,公孫薇去找太后,這中間定是會發生什麽事。
祁慕寒放在桌上的左手,用力地握起拳頭,聲音暗含一股風暴:“薇兒她,有了我的孩子。”
祁玉騫的眼睛驀地瞪大,“那……後來呢?”
“後來?”祁慕寒居然笑起來,右手捏著的那杯盞,“啪”地一聲爆裂,碎片割裂了他的手心,血從手指縫中滴出,“後來,沒了。”
祁玉騫:“!!”
他心中十分震驚,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好,想說什麽寬慰寬慰祁慕寒,卻發現他面前的這位三弟變得十分陌生,他坐在旁邊,都感覺到了一股寒意。
祁慕寒眉宇間纏繞上一股戾氣,眼前的景物都在泛黑,祁玉騫說了些什麽,他完全聽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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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的章知堯匆匆趕到了青玉坊。
他這一天忙得是焦頭爛額,齊凌走後,他配好了公孫薇的藥,前腳剛著人送去太子府,後腳就收到粟籬送來的消息:要他九更時分秘密到一趟太子府。
這一看就是與太子妃有關的,他心想。再一看現在時辰尚算早,想起齊凌說的,玉嫵顏想見他一面,便先趕到了青玉坊。
玉嫵顏正擼起手袖,往自己手上扎針,一根根的銀針扎滿了藕白的手臂,跟刺蝟似的。
章知堯目瞪口呆:“你這是在幹嘛?”
“試針啊。”玉嫵顏沒空看他,答道:“我就想試試看自己的內力到底把握得對不對,好給殿下調節針法。”
章知堯納悶道:“我在宮裡也學過多年的針灸,就沒聽過你這種,什麽、什麽內力扎針的手法——不是我質疑你,你這種屬於旁門左道,治標不治本。”
玉嫵顏沒停下手上功夫,隻略微抬頭瞄了他一眼:“所以殿下的蕁刺毒,從來不指望宮中的太醫。”
玉嫵顏闡述的是客觀事實,但章知堯總覺得這話跟針對他似的,皺了皺眉頭,想了半天,問道:“你這話,包括我?”
玉嫵顏噗嗤笑道:“你是不是太醫?”
章知堯答道:“我自然是——”反應過來,惱怒道:“你瞧不起我!”
“是你瞧不上我的醫術。”玉嫵顏撚起一根針,往手臂裡扎去。
“遊醫有遊醫的好。”章知堯盡量斂住脾性,試圖解釋:“但輪到應付疑難雜症,用藥配藥,還是得看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