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嫵顏感覺像在雲端,剛才她隻說了一個“是”,祁慕寒就吻了上來。
沒想到不到兩秒,他突然像醒悟了一樣,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力道很大,嘴角都沁出了一絲血。
玉嫵顏從雲端跌落,深呼吸了幾口,清醒過來,再度點住了他幾個穴道,幾枚銀針迅速刺上他的右臂,他右臂的幾條黑線才停止了蔓延,泛黑的瞳孔也有了些許清明。
她略微放下心來,總覺得剛才窗外好像響了一下,剛才應該不會叫人看見了吧?
她望向祁慕寒,祁慕寒在她封住穴道以後,動彈不得,眼睛閉著,她知道他心中一定不好受,她希望他忘了這事,卻又隱隱希望他能記著,一時十分矛盾,握著銀針的手都有些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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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薇沒命地跑著,心裡好像有一頭怪獸在追逐著自己,剛才她看見了什麽?
自己的丈夫竟然抱著另外一名女子親吻?
也許他是蕁刺毒發,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但她根本不想知道具體原因。
知道自己跑不出這個太子府,暗衛都在四周看著,於是她隻跑到了偏殿,找到院子裡最偏僻的一個角落,在大樹下坐著,大口大口喘著氣。
心裡明明是很難受的,卻偏偏落不下一滴眼淚,也許今天哭得已經夠多,再擠不出一滴眼淚;也或許是人到了情緒頂端的時候,反而是沒有眼淚的。
她低下頭,摸起了樹下的一顆小石子,在地上慢慢地畫著。
“怎麽一個人在這裡?”眼前蹲下了一個黑色的身影,黝黑的眸子像夜空的星辰,“你還好嗎?”
公孫薇頭也沒有抬,也不回答他,默默地在地上畫著。
蘇炙夜也不再問,放下手中的劍,盤腿坐在她面前,也默默地看著她。
慢慢地,手裡的石頭描繪出了一副畫,蘇炙夜一瞥地下這畫,眼睛就被灼痛了——那是一個扎著兩個羊角髻,笑得天真的小女孩。
他忍著心痛,凝視著她:“你曾經說過你不會後悔。”
那是很久以前,西涼使團來京,蘇炙夜帶著公孫薇遠遠地去看祁慕寒與烏羅,他與她曾經有過一番交談。
公孫薇低著頭,看著地上的畫,聲音如水般冰涼:“我把她弄丟了。”
一句話已經說出了她所有的心聲,蘇炙夜的心揪得厲害,他認識她已經很久了,卻因為失去童年的記憶,把她忘了那麽久,最後眼睜睜看她愛上祁慕寒,看她受盡折磨,卻無能為力。
心中翻湧起驚濤駭浪,他把手伸進懷中,變魔術似的,掏出一把東西,輕輕地一拍她的肩膀,微笑道:“你看這是什麽?”
在公孫薇的注視下,他攤開掌心,裡面躺著四、五顆珠子,在月光底下散發著瑩潤的光澤,映得她瞳孔有了些光華。
“我們來打彈珠,好不好?”蘇炙夜微笑道,“看看你會不會輸給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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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祁慕寒在玉嫵顏施針之下,終於度過了這一坎,當他眼睛完全恢復清明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
他匆匆地披上外衣,時間已經將近亥時了,他頗為不近人情地對累得倚在榻旁的玉嫵顏說:“我不是說過,亥時準時聚會嗎?怎麽只有你一個?”
玉嫵顏站起來,微有些喘氣地回道:“我與炙夜、章大夫同時從青玉坊出來的,炙夜應該早就到了,章大夫慢一些,還要躲開耳目,但想必也快到了。”
祁慕寒看了她幾秒,像是在琢磨剛才一時認錯人的事, “以後,你不必再來給我施針了。”
玉嫵顏心頭一震,愕然抬頭看他:“殿下——”
祁慕寒打斷她,一甩袖袍,大步往門外走去,“走吧,開完這個會,我還有事。”
玉嫵顏拉住他的袖袍,“殿下,你若不施針,只怕這蕁刺毒——”
祁慕寒不耐煩地說:“孤自會想辦法,這麽多年來,也並非每一次病發,都需要你施針。”他頓了頓,道:“剛才的事,是我的錯。”
玉嫵顏還想再說什麽,祁慕寒一把拉開了門,“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
一出門,他就將李曼召來,問幾個人都到哪裡了?
“章大夫和齊先生都在路上,為保險起見,屬下讓他們繞了點路。至於蘇大人——”李曼猶豫了一下,“在偏殿的院子裡。”
“偏殿?”祁慕寒無意識地重複了一句,臉色變了變,快步趕到了偏殿。
然後他就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大樹下,公孫薇趴在泥地上,幾枚彈珠在地上滾動著,她手指一彈,就撞上另外一顆,將那個彈珠撞到了泥坑裡。
她高興地拍掌大笑:“你又輸了一局了。”
蘇炙夜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太久沒有打了,到我了,讓我想想啊。”
在他的身後百余步之外,祁慕寒站成了一尊雕像,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起拳頭。
他多久沒有看到她笑了?她笑得那樣開心,那對好看的眸子笑起來像天際的彎月,從裡到外換了一個人,美得光彩奪目。
而蘇炙夜也笑著,兩個人你來我往地,圓圓的彈珠在兩人指間滾來滾去。
這一刻,祁慕寒才記起,眼前這個蘇炙夜,才是真正的“祁慕寒”,他算什麽?一個贗品罷了。
這個事實,燒得他心頭一陣憤怒,看著公孫薇又專注地打出了一枚彈珠,沾了些泥巴的手掌愉快地拍著,露出一對好看的小虎牙,任誰的目光落在她精致又嫵媚的臉上,都舍不得轉開。
他大踏步走過去,不由分說的,一把拉起她,將她整個人抱在懷裡,低聲問:“為什麽出來?”
公孫薇正玩得開心,冷不防他突然出現,臉色迅速沉了下去,想起剛才後殿見的那幕,掙了掙,“睡不著,出來走走。”
“跟我走。”祁慕寒一把扣著她的手腕,往臥房走去。
公孫薇臉上的笑容全部消失了,回頭流連地看著那一地的彈珠。
祁慕寒正拉著公孫薇往前走,突然感覺自己手腕也是一緊,蘇炙夜也同樣扣住了他的手腕。
祁慕寒回頭,正迎上蘇炙夜一雙冰冷的視線,他沉聲道:“你想做什麽?”
“我想做什麽,和你有什麽關系?”蘇炙夜冷冷地道,“你自己又做了什麽好事?”
祁慕寒放開公孫薇,湊近他跟前,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最好少摻和我的家事。”
“你的家事?”蘇炙夜冷笑道,“你連自己的人生都控制不了,師父給你的三天期限,你想好怎麽處理了?”
他顯然知道蘇冕讓他三天之內,必須按祁成皇所說的,去向商墨雲提親。
蘇炙夜不提這事還好,一提他便冒火,如果蘇炙夜早娶了商墨雲,劇本說的這一切根本就不會發生,現在一切都向著不可控的地步發展,他越看蘇炙夜,便越惱火。
蘇炙夜也冷笑著看他,兩個人之間的怒火,一觸即發。
公孫薇揉了揉眉心,兩個人的對話她都聽見了,顯然她不能完全明白,但她一點也不想打聽,當這兩人透明似的,裹緊了大衣,一個人往前走去。
祁慕寒轉身就要去追,蘇炙夜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祁慕寒一甩他的手,喝道:“這是太子府,你最好搞清楚你的身份!”
“笑話。”蘇炙夜笑了,“這句話應該我對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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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那邊,祁慕寒和蘇炙夜鬧得不可開交,這一邊,玉嫵顏低著頭,收起了銀針,提起藥箱,默默地離開後殿。
祁慕寒是什麽意思?從此再不需要她了嗎?
她比祁慕寒略大幾歲,當年,蘇豫離開她之際,她的人生俱都成灰,留下的只有黑白。直到祁慕寒提著仇人的頭顱,出現在她面前。
“你的丈夫或許還在世間,我會幫你找到他,你從此跟著本王吧。”那時候的祁慕寒還是個半大少年,眉宇間那股英氣已是凜然,王者之氣盡顯。
猶如溺水之人抓住一根稻草,多年以來,她就這樣跟隨在他身邊,心也不知何時開始,一點一滴轉向他。
她重重地歎了口氣,收拾完東西以後,一拉開殿門,頓見一頭是汗的章知堯。
“哎喲,真是熱死我了。”章知堯扇著臉,“來個太子府,還要貼面具潛進來,真是不像話。”
玉嫵顏低著頭,不說話,從他旁邊經過。
章知堯有點莫名其妙,拉住她藥箱,道:“不是說來這開個會嗎?殿下呢?你又要去哪?”
玉嫵顏被他一拉,無奈地說:“我去找殿下,還有——”
她頓了一下,說:“殿下以後說不需要我再施針了。但是他的蕁刺毒沒有施針,是萬萬挺不過去的,以後只能拜托你了,章大夫。”
章知堯愣了一下,“怎麽這麽突然?雖然我是說過你總是用內力施針,這樣的方法不對,但也不是一棍子打死你的療法,你的療法還是有可取之處的,但是你還是要注意一下療法,譬如結合藥物”
他嘮嘮叨叨說了一大堆,充分發揮他一遇上“醫術”上的問題,便說個不停的醫者本色。
玉嫵顏沒心情聽下去,落寞地往前走。
章知堯繼續說道:“不過我前幾日翻醫書,發現了一種藥草,或許對蕁刺毒有幫助,雖然不知道是否真實,但想必能試一試。”
玉嫵顏的腳步頓時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