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奕央一到禦書房就召來蘇傾之寫了彌澄溪的外巡任職令書,送去禦史台。
蘇傾之錯愕不已,明日就是賞春宴了,怎麽陛下突然就把彌澄溪派外差了?
“怎麽?”楚奕央見蘇傾之還未下筆,便問道。
蘇傾之猶豫了片刻,做提醒的口吻:“陛下,明日便是賞春宴……”
楚奕央直盯著蘇傾之,“賞春嘛,不過就是賞賞花遊遊園,朕已經讓她今日去三色園遊玩一番。”
聞言,蘇傾之面色一僵。陛下的話聽著隨意,卻是在告訴他,他讓彌澄溪入賞春宴只是讓她賞花遊園。那麽自己呢?是不是陛下也只是念他勤勉也賜了賞花遊園一番而已?
眼下賞春宴一事最受關注,稍有動靜各部各司馬上就知道了。先前新加入名單的彌澄溪和蘇傾之被傳聞是陛下有意為兩人賜婚,眼看著馬上到賞春宴了,陛下卻突然指了外差……聖意果然難以揣度。
禦書房的各位參政也是驚訝萬分,彌澄溪莫不會是闖了什麽禍惹龍顏大怒了吧?只有雲澤希暗暗松了一口氣,他因著和陛下提了不要將彌澄溪賜婚給蘇傾之,惹了陛下不悅,這不僅公然揣度聖意還對其指手畫腳了,他已是做了招了陛下惡感連香坊主事一事都沒了指望的準備,現在陛下突然把彌澄溪調走,那至少說明陛下不會把她賜婚給蘇傾之了。
廊餐時,一眾世家子弟說著癩蛤蟆的故事嗤嗤發笑。
是禦書房的幾位寒門同僚悄悄和蘇傾之說,朝中有傳陛下有意給他和彌澄溪賜婚,蘇傾之這才一邊自卑又一邊熱望無比。他自知配不上彌澄溪,尤其是昨夜在盛樂坊見過雲庭靜後,他更是自慚形穢。雲庭靜知禮溫潤,風度翩翩,修養極佳,又是一等一的世家子弟,也只有他才配上彌澄溪呀。可他……可他真的就只能奢望陛下的賜婚,借著彌家家世和財力在朝中一番鋪陳,自己至少可以少奮鬥二十年啊!
蘇傾之本就煩鬱不已,關德鵬卻還來說祝家小姐約他見面一事。
“上次蘇某已經說得清楚明白,祝小姐何必執著於蘇某這樣一介寒門呢?”
關德鵬苦口婆心,“去見一下嘛,當面說清了斷了人家姑娘念想就好啦。”
蘇傾之覺得好笑,“這祝小姐是要非逼得蘇某半點君子之風都沒有嗎?你就告訴她,蘇某本就不欲婚娶,更是不可能入贅為婿。”一個開著造紙坊小賺些錢財的祝家怎麽和彌家比?彌家那樣的讓他入贅他才會考慮。
這才二三句話,把熱心的關德鵬也整得是鬱悶不已,一甩袖子氣呼呼地走了。
聽著外頭關德鵬氣呼呼地大步離開,楚奕央垂睫看向手中的茶盞,輕輕歎了一口氣。蘇傾之性子剛直不懂委婉圓融,嶢嶢易缺,他這樣剛正不阿適合放在外面做實事。彌澄溪也剛正不阿,但她又懂委婉圓融機靈又狡黠,很容易在朝中混得如魚得水。
一想到彌澄溪那小家夥軟軟糯糯的,楚奕央又思想著要不要派個禦前影衛暗中保護。想了半天還是決定作罷,外巡監是有攜帶兵衛的,保護一隻“小兔子”那些人手夠了。
小憩過後,楚奕央叫來了汪正,讓他到內務府取一方赫蘭硯、一對玉如意、一端上好的沉香派人送到澤州給彌修。
汪正點頭照辦。可實在想不出來為什麽陛下突然賞賜寶物給彌老先生,難道是因為彌澄溪?可彌澄溪才剛剛派去外巡,事情都還沒辦呢,無功無勞可言,人還沒出京城,寶物倒是先賜了,怎麽有點兒……不太好的感覺呢?
下午,雲玉衍入禦書房議事,事畢,陛下留了他說話,將容娉婷求把彌澄溪指婚給楚曦以的事告訴了他。雲玉衍了然,道了句“臣明白”,轉頭回到尚書台時便立即給身在澤州的彌修寫了一封求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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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澄溪一回到家立時雞飛狗跳,全府上下跟著她忙得跟無頭蒼蠅似的。
“小姐,驅蚊膏帶上吧?塗州多山林,蚊蟲多。”
“小姐,帶上你房中的弓箭嗎?聽說塗州窮困,你可以自己打個獵。”
“小姐,要不帶點陶記的糕餅吧?對對對,還有何記的蜜餞果子,都是你愛吃的。”
“小姐,把我也帶上吧?我可以照顧你啊。”
沒辦法,彌澄溪為官近兩年還沒被派過外差,沒經驗啊!
彌澄溪嫌棄地把阿松推開兩步,“得了吧,我是去公務。”一臉的驕傲嘚瑟,“誰出公務帶自家小廝?朝廷又不給小廝發工錢。還是多帶點銀子吧,缺什麽了,我路上自己買。”
蘭芝想到彌澄溪約邱景到家裡吃飯的事情,“那邱公子來了呢?”
彌澄溪一拍腦袋,“壞了!我還說要默《雨花殺》曲譜給小先生呢!”說完就趕緊往書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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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相府。
早上下過雨,院中桃花含雨嬌媚,雲潤寧命人剪了幾枝用來插花。明靜的書房裡,雲庭靜練字,雲潤寧插花,互不打擾互相陪伴和諧美好。
原本正誇著桃花好看,也不知怎的丫鬟們就扯到了明日的賞春宴。聽說賞春宴在宮中的三色園中舉行,那裡桃花梨花杏花三花並開三色爭妍,而多少大家小姐也會入宴,只是恐怕都比不及自家小姐呢。雲潤寧卻想到了彌澄溪,不知道自己的絹帕為什麽會在她那裡。
丫鬟們見自家小姐不說話,以為她害羞了,便自覺地退了下去。
陛下為什麽會將自己的絹帕給彌澄溪呢?
“三哥。”雲潤寧喚了一聲,放下手中的桃花枝,輕盈地走到雲庭靜身邊,這才見他練字臨摹的是彌修的字帖子。雲潤寧再一看帖子名,訝異道:“這《燕嬉》不正是彌修的夫人華瑾儀所作?”
華瑾儀是彌澄溪的母親,過世後才名才被世人所知,正因了彌修的書法。他們夫婦二人相輔相成,說不清到底是彌修的字捧了華瑾儀的才名,亦或是華瑾儀的詩文成全了彌修的書法。
“是啊。他們才子才女一雙佳偶,彌小姐也是才思敏銳。”
雲潤寧聽罷,立即道:“三哥,你覺得陛下喜歡彌大人嗎?”
雲庭靜一笑,“陛下應當是很喜歡彌大人的——”見雲潤寧面色青白,他趕緊又道:“陛下對彌大人的喜歡是因為她為眾世家做榜樣參科入仕,而且彌大人才識過人又剛毅謙直,正是國朝需要的良臣。”說話時他絲毫不掩滿心感佩。
雲潤寧頻頻點頭,覺得有理。忽又拉住了雲庭靜的衣袖,“三哥喜歡彌大人,不如在賞春宴時求陛下賜婚吧?”
“啊!”雲庭靜一聽,嚇得手抖,手上的筆啪一聲掉了下去,在紙上砸出了一朵墨花。“阿寧你……你誤會了。”雲庭靜哭笑不得,“我結交彌大人是因為……”
因為什麽?雲庭靜緊盯著自己的兄長。她自覺已將兄長的心思看透,不是因為喜歡傾慕,難不成還有其他緣由?
“我結交彌大人是因為感佩她是憑自己才學參科入的仕,將她視作榜樣,激勵自己。”雲庭靜一臉確定肯定,以及“你真的想錯了”。
見此,換作雲潤寧臉色漲紅,“我……還以為三哥你戀慕彌大人。”
雲庭靜無奈苦笑,不再言說。可其實他結交彌澄溪是為了雲潤寧!雲潤寧注定是要成為國朝之後的,而他們的父親貴為右相已是皇帝肱股,自然被視為作權臣,多少人明裡暗裡防著怕著。再加上太后對雲氏敵意,雲潤寧這個皇后當得不僅不會輕松相反還異常艱難,多少人盯著看著,稍有一點錯處或不足就會被揪著大做文章一番。而彌澄溪正是禦史台的人,她正直,不偏不倚,才敏善辯,若能和她深交,便是為雲潤寧找了一把好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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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日。
彌澄溪早已整裝完畢,一副出遊的好興致。
邱景也到了彌府為她送行。
“第一次外差,求個平安順利。”邱景說著,將一個平安符放到彌澄溪手中。就像初次遠門的孩子,家中父母也會給求個平安符讓其隨身帶著。
彌澄溪呵呵笑著,“好好好,平安順利。”把平安符細心地收入腰帶內。
“對了,我默的‘雨花殺’曲譜你記住了嗎?”她想起了這個事。
邱景從衣襟裡掏出那頁曲譜,“記住了。我也貼身帶著呢。”頓了一會兒,又道:“前日與你一道的朋友也是入了賞春宴吧?”
彌澄溪一副認真地看著邱景,覺得還是讓他先有個思想準備比較好,便勾了勾手讓他把耳朵湊過來。
邱景雖然狐疑,但還是照做。
“那雲公子是右相之子,雲小姐便是未來皇后。”
邱景知彌澄溪的朋友都不會是一般二般的人,可卻沒想到竟是右相的子女! 驚得是立時呆若木雞。
“呐,你這可是榮幸之至呢。”彌澄溪拍了拍他的肩,“好好彈。”
因為她是第一次出外差,蘭芝囉囉嗦嗦交代了一大堆,注意防蚊蟲、注意防曬、不要露財等等等等,聽得彌澄溪好不耐煩,“知道啦知道啦。”揮揮手就往馬車上鑽。
到了禦史台,人手已經都齊了。一名錄事和四個衛兵是她此次外差的全部屬從。
“欸?”彌澄溪瞬間慫了,“不是應該再派個老員帶帶我嗎?” 自己可是第一次出外巡啊!是個千足金的新手啊!他們就這麽放心嗎?
棠靖瞟了一眼,懶得理她,“早去早回。”
其他同僚倒是很客氣地對她拱手作揖相送,“彌同僚早去早回。” 任職不到兩年就出外巡,而且還是陛下欽點的,不能不給面子。
“哦。”棠中丞那樣子看起來很是嫌棄呢,彌澄溪癟了癟嘴,又拱手回禮,“那我這就出發了。”
這一日,弘正四年三月十六,天清風朗。無數世家公子小姐一身華服細心裝扮,隻為皇宮裡舉辦的賞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