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師父幫助素衣撒了個謊,素衣已經死了,師姐不知道。
素衣說,既然是離別,何不快樂的道別,既然知道不會再見,何不給彼此留下的都是最好的回憶。
我聽著好像有些道理,又隱隱覺得哪裡不對,師父說,若是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會更加難過那個時候沒有好好道別。
“道別本來就是一件殘忍的事情,這麽不開心的事情,她做了可能會掉淚,而我,只希望看見她笑。”
師父居然被這句話給說服了,我實在不太會撒謊,一撒謊就會露餡,所以我避免了師姐對視,還好師姐沒有察覺我的異樣,她也知道素衣不能離開流光谷太久。
離開的時候我們走過的路都有花瓣,踩在花瓣上的時候,我想起的也是素衣最後的笑臉,這大概就是素衣的告別,也是他留給師姐最後的溫柔。
喜歡師姐的人不多,都是身份認識的人,喜歡師父的人很多,都是路上還有偶遇時候他們看過來的覬覦目光,那些姑娘死死的盯著師父,我都替師父尷尬,要是我這麽被人盯著大概走路都會同手同腳。
師父已經習以為常,師姐更是沒有發現,我也讀不懂他們眼神裡的意思,跟在師父師姐的身後,我似乎也算是見過世面的,見到白孤吟的時候,他身上流散出來的氣息,似乎更冷,讓人不能直視。
三劍宗和數寒星敵對了很久,一直都沒有打起來,直到青燭放出了山屴,三劍宗徹底炸了,而我的師姐忽然從千岄變成了琉岄,也變成了四大妖獸之一。
這一切我都還沒有來得及和師姐說話,就再也沒有看見師姐了,就連師父也很少見,我被安排到了外門弟子,我一直想找師姐的下落,也下過山幾次,但是一無所獲。
後來發生的事情就更多了,三劍宗和數寒星打的不可開交,死的同門越來越多,情況也越來越不好,而我只能從別人的口中聽他們說師姐的後續,大多都是不好的話語,說師姐比當年殺人不眨眼的琉岄還要過分。
也許師姐真的是琉岄,只是我很難將她們聯系在一起,一個是女魔頭,一個是待我很好的師姐,兩個極端的人忽然就變成了一個人,師姐之前失去了記憶,恢復了記憶的師姐,依然是我的師姐。
不管旁人怎麽說她,她永遠都是我的師姐。
因為師姐的原因師父也關了起來,我找不到師父,也找不到師姐,一切都似乎不一樣了,三劍宗的氣氛低的嚇人,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三劍宗,也不知道原來死亡離我們這麽近。
一路顛沛流離我知道會有很多意外和突發情況,也知道有的人會先一步離開,但是我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親眼目睹這些疼痛,那些人就像流螢撲進了火中,來不及的多話就被燃燒成了灰燼。
我也被孤立了,也有人想要欺負我,為了不惹事,我都默默忍受,可是有一天我偶然聽到他們要去對付師姐,我偷偷跟了上去,他們跑的太快,我趕到的時候師姐被火藤圍攻,命懸一線。
我救了師姐,也失去了意識,甚至沒有好好再看一眼師姐,也沒有和她道別,再醒來的時候我就在一處漆黑的山洞之中,雲梔師姐說,澤清也在洞中。
她似乎很討厭師姐,我也被幾個同門逼問,其實根本就不是逼問,只是為了打我一頓解氣罷了,我知道他們的意圖,也知道他們不會放過我。
從始至終我再也沒有看見過師父,我想也許他在某個地方,和我一樣吧,本以為不會再見他們了,最難過最難過的還是澤清,本以為她沒有危險了,誰知道三劍宗就是最大的危險,如果可以選擇,我不會來三劍宗。
看見師父這般好,我以為這裡的人都這樣好,可是我忘了,在天行州怎麽會有十分純粹的地方,師姐曾經住過的千音谷似乎就是那樣純粹和美好,最終也還是被人毀於一旦。
天行州是個不允許美好存在的地方,這裡的美好一旦建立就會以飛速的速度逝去。
師姐來找過我,不知道她怎麽得知我在那裡,她見我時,可能我的樣子太嚇人了,看見我的瞬間她就哭了,她帶來的狐火隻亮了一陣子,在我的心裡卻亮了很久很久。
我不知道澤清的情況,囑咐師姐代替我去看看澤清,師姐同意了,後來我也沒有再看見過師姐,我希望再也不會見到師姐,我知道在這黑暗之中,我和澤清都活不了多久。
天行州動蕩,我也終於不再反抗,若是能和澤清回到最初住過的地方該有多好,我很想念那裡草地的味道,那裡的果子又大又紅,熟透的果子就落在了地上,被路過的靈物撿走。
那裡沒有戰爭,也沒有很多人,那裡只是混沌初開,只是每個人都出於懵懂的狀態,大概每個人剛開始降生的時候都是這樣的吧,沒有滿腦的殺戮和鬥爭,也沒有想著要做強者,也沒有人費盡心思去搶奪別人的東西。
我做好了死亡的準備,但是命運好像開了玩笑,仰止塌了,山屴的屍體不見了,我抱著澤清衝出了仰止,慌不擇路,我逃到了棲碧山。
那個時候逃亡的幾乎沒有意識完全憑借著本能,這些都是後來回憶的時候想起來的,我在棲碧山遇見了師姐,她和白孤吟在一起。
白孤吟站在她身邊的時候我甚至沒有覺得不妥,就像傳出話說師父要娶雲梔師姐的時候,我第一個想法是,師姐怎麽辦?
沒有答案,他們和我似乎都一樣,只是短短的時間就被迫成長了起來,師父娶了雲梔師姐,我跟在隊伍的後面,被擠出人群,道賀的人實在太多,每個人隻專注著熱鬧和氛圍,沒有人真的去問一問騎在馬上的人,是否開心和願意。
如果沒有見過師父其他表情,我大概也會覺得師父是願意的,他無論什麽時候都似乎只有這一個表情,開心與否根本看不出,而我因為見過他曾經的溫柔,我知道他的眼裡沒有愛意,剩下的只有服從和茫然。
我沒有辦法去提醒師父,沒有資格,我也不能毀了雲梔師姐的婚禮,她對我不好不壞,但是在同門弟子都欺負我的時候,她沒有跟著一起欺負我,反而給我吃的。
她似乎對所有人都很好,只有對師父的時候,那種骨子裡的不甘一不小心就流露了出來,似乎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歡師父,但是師父不喜歡她。
我想雲梔師姐今天一定很美,也很開心,而師姐一定是最難過的那個,他們都已經不小了,有自己的想法和選擇,我們是會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的,這一點,我們很早的時候就應該明白了。
師姐和白孤吟站在一起,我看見他們也可以十分默契的配合,大概師姐這些難受的日子也有白孤吟陪著,我這麽想著,師姐其實也沒有很不幸,白孤吟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完全沒有冰冷的冷意。
他們更像是認識了許久的好友,彼此熟悉,彼此信任,若不是曾經見過師姐和師父那樣,我一定不會覺得他們不般配,師姐朝著我奔來,將遮天幕送給了澤清。
師姐救了我們兩次了,她說:“澤鳴,照顧好妹妹,離開這裡,去更遠的地方,不要再回來。”
山屴的力量太強大,以至於後來我緩了很久很久才緩過來,我慢慢記起了很多事情,有師父有師姐,還有最後師姐對我說的話,三劍宗其實很好,若是沒有大戰,他們救死扶傷早有美名,甚至我覺得天行州也很好,給了居無定所的我們一個可以棲息的地方。
從幼時帶著妹妹過上了遷徙的日子,到後來不願再奔波,我帶著妹妹回到了最初的地方,那個地方的洪水已經退了,地上生長了大片的淺草和鮮花。
我看見大大小小的石碑在經過洪水的洗刷依舊還在這裡,我和妹妹住了下來,這裡其實離天行州還有一段距離,更像是天行州分開的地界,隔著一處巨大的山脈,我沒有再去過天行州。
我知道那場大戰一定會犧牲很多人,師父和師姐一定會大戰一場,無論是那種結果,我似乎都不想接受也不想知道,如果我沒有去看,那麽所有的印象還停留在最初的時候。
澤清一天天的長大,她有些頑皮,嗯,就是喜歡在石碑那邊玩耍,我說了很多次,她都不聽。
後來的某一天,我記得那一天陽光很好,我在林子外看見了一個人,最初的時候我沒有認出來,因為他拄著拐杖,衣衫襤褸,滿臉的滄桑,胡子很長,他看見我時,漆黑的眼瞳裡似乎突然有了光。
他張了張嘴,似有千言萬語,我看著他,終於認出師父,我忽然就想起第一次見到師父的時候,他墨發如瀑,衣不沾塵,破陣而出,如若絕世仙人。
再相見,竟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