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致禮的嘴唇嚅動了幾下,卻怎麽都說不出話來,幸好這時候藍英正好拿著鏡子回來了,寧致禮如臨大赦,立刻裝傻衝藍英大喊:“藍英姐姐快來幫我上藥啊,唉喲,可真是疼死我了!”
藍英走過來,鏡子被寧致禮接走,藍英則重新舉起紗布,嚴肅地說:“致禮少爺這下有了鏡子,可就別再亂動了,要是亂動碰到了傷口,會更疼的。”
什麽都沒問出來的曹氏和寧夏青對視一眼,二人眼中皆是無奈。寧夏青開口問曹氏:“阿正不是一直跟著娘嗎?我怎麽沒見到他?娘說派人去替致禮堂兄找譚爺了?難道就是派阿正去的?”
曹氏點點頭,寧夏青又轉頭問寧致禮:“致禮堂兄還沒回答咱們呢,到底是出了什麽大事了?為什麽不能去告訴三堂叔?”
寧夏青這樣問,寧致禮的小眼睛就不由得從鏡子處瞄向了寧夏青,卻立刻又心虛地瞟了回去。寧夏青跟溫柔的曹氏不一樣,寧夏青問起話來可一點都不溫柔。寧致禮不由得縮了縮脖,繼續裝傻喊痛:“藍英姐姐輕點誒,疼死了疼死了。”
這人還裝瘋賣傻上癮了?且這寧致禮一直偷瞄給他上藥的藍英,還一口一個“藍英姐姐”的,真是個不中用的廢物公子。寧夏青越想越氣,語氣也一下子冷了:“致禮堂兄這般吞吞吐吐,依我看,定是惹出什麽不得了的大事了。”
曹氏聽寧夏青這樣說,不由得一愣,臉上頓時浮現出驚恐之情。寧致禮不吭聲,寧夏青就繼續道:“要我說嘛,不是殺人越貨敗了行跡,就是與人通奸被正主逮了個正著,要不就是……”
“唉喲堂妹這是什麽話?”寧致禮哭笑不得:“我、我、我可是個老實人,哪能乾出那種事?”
寧夏青諷刺地說:“我料致禮堂兄也不是能乾出這種事的人。要我說嘛,致禮堂兄頂多也就是因為吃喝嫖賭所以欠了某人的銀子,現在被債主追帳呢。”
寧致禮臉一白,連忙看向藍英,道:“藍英姐姐,好姐姐,你、你幫我跟我堂妹分辨幾句……”一邊說,一邊就去抓藍英的手。
藍英立刻抽回替他上藥的手,冷冷地說:“我與致禮少爺又並不熟識,如何能替致禮少爺分辨什麽?藥已經上好了,致禮少爺好生養著吧。”說完,就拿著鏡子和藥罐等物走了。
“藍英姐姐……藍英姐姐……”寧致禮依依不舍地目送著藍英的背影,假裝聽不見寧夏青的話。
寧夏青心裡知道,自己八成是說到點子上了,不過她也沒那閑心去管寧致禮的事,便說:“致禮堂兄既然不願意說,我這裡就也不方便繼續留你了。既然致禮堂兄不敢去見三堂叔,我便好人做到底,讓人送致禮堂兄去譚爺那裡,致禮堂兄請吧。”
“可、可是……成,也行……”寧致禮根本不敢瞄寧夏青半眼,隻低著頭,一臉喪氣樣地嘟囔著。
寧夏青對曹氏溫言道:“娘這一路上辛苦了,這便回屋裡先歇著,致禮堂兄這邊有我在,我會把他送走了。”
曹氏看了寧致禮一眼,卻有些猶豫,小聲跟寧夏青嘟囔:“這樣趕人家走會不會不太好啊?到底是本家那邊的人,這樣趕出去,將來見面多尷尬啊……反正阿正已經去請譚爺了,咱們就等譚爺過來再說吧。”
寧夏青微微一笑,說:“無妨,娘救了致禮堂兄,咱們又已經幫致禮堂兄上過藥了,算是仁至義盡。反正致禮堂兄現在本來就是急著要見譚爺,咱們與其在這裡等譚爺過來,不如直接把堂兄送過去,豈不是更快?”
曹氏也不好再說什麽,寧夏青就轉頭對寧致禮說:“堂兄請吧。不知堂兄傷的重不重,要是不便走動的話,我這就叫人來把堂兄扶出去。”
寧致禮一臉喪氣地連連擺手:“不不不,不用了,我、我還是可以走路的……”
寧致禮也知道曹氏心軟,衝著曹氏微微張了張嘴,似是想要再跟曹氏說幾句話拖會兒時間,卻礙著寧夏青如釘子般的眼神一直瞪在他身上,隻好畏畏縮縮地抿了抿唇,垂頭喪氣地起身往外走。
寧夏青就跟著寧致禮後面,趕客之意明顯急了。卻剛走出華彩苑的大門,就瞧見街對過有幾名滿臉凶神惡煞的壯漢猛地往這邊衝過來。寧致禮登時就想要回頭往華彩苑裡頭跑,就有另外幾名壯漢從另一個方向衝過來,攔住他的去路。
寧致禮嚇得“啊”的一聲大叫出來,同時十分迅速地縮著身子躲到寧夏青的身後,兩隻手牢牢地把著寧夏青的肩膀,把腦袋縮到寧夏青的肩膀後頭,根本不敢抬頭跟那幾個壯漢對視。
那幾名壯漢將兩人越圍越緊,寧致禮嚇得連聲音都發抖了,因為腦袋埋在寧夏青的肩膀後面,所以連聲音也悶悶的,又慫又窩囊地說:“你們……你們怎麽追到這裡來了?不是、不是說明天還錢嗎?你們、你們追來幹嘛?”
一個壯漢粗魯地說:“你休想糊弄我們!天都快要黑了,明天馬上就快要到了,你不是還沒弄到銀子嗎?”
另一個壯漢也十分粗魯地說:“想不到你居然躲到這種地方來了,害得哥兒幾個一頓好找,不狠狠揍你小子一頓,哥兒幾個今天就白被你耍這麽一通了!兄弟們揍他!”
就在這時,一個女子喊:“別打別打!”同時擠過幾名壯漢衝過來站在寧夏青身邊,正是翠玉。
那幾名壯漢好像本來也沒想真的動手,其中一個壯漢調笑道:“妹妹著急了?放心吧,哥兒幾個就是嚇唬嚇唬這小子罷了。”說著說著,就轉了高聲道:“畢竟這小子是寧氏的少爺,哥兒幾個不會輕易動他的。”
寧致禮忽然從寧夏青的肩膀上抬起頭來,哭喪著臉不敢相信地問:“你們……你們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一個壯漢得逞式地笑了幾聲,陰狠地說:“那是自然。而且,寧少爺要是再不還錢,哥兒幾個就去找寧三老爺要帳了!”
“別別別…… 別去找我爹……”寧致禮立刻連聲哀求。
那壯漢又笑了,面帶猥瑣地看著寧夏青道:“不過我瞧著,豔福不淺的寧少爺似乎是找到了新相好啊。乾脆這樣吧,寧少爺讓你的這位相好替你還銀子,哥兒幾個就不去找寧三老爺了!”
翠玉立刻怒道:“瞎說什麽呢?我家姑娘是致禮少爺的堂妹!”
“堂妹?這小子居然有這麽好看的堂妹?”那壯漢愣了一下,隨即忽然又說:“堂妹更好!既然是親戚,就更應該幫這小子還銀子了!”一邊說,一邊就理直氣壯地把寧致禮按了手印的欠條懟到寧夏青臉前。
寧夏青還沒說話,谷豐也擠了進來,和氣地對那幾名壯漢說:“幾位先別急,這位姑娘雖然是寧少爺的堂妹,但也不是什麽實在親戚,各位想要帳的話還是到別處去要吧。”
寧夏青也冰冷地說:“他自己欠下的錢自己還,別說我只是他堂妹了,我就算是他親妹妹,他欠下的錢,也跟我沒關系。”說完就想要甩開寧致禮。
可寧致禮卻把寧夏青當著救命稻草了,說什麽都不肯撒手放開寧夏青,躲在寧夏青後面不出來,任憑寧夏青冷言冷語地呵斥,寧致禮就是死不要臉地不肯撒開與此事毫無關系的寧夏青,一邊躲一邊求:“堂妹救我!堂妹救我!”
那幾名壯漢本想把寧致禮從寧夏青身後拖出來,看寧致禮這麽不要臉,讓這幾人失去了耐心,蠻橫地說:“既然這小子賴上你了,你就也別跑了!”說完就要將寧夏青一塊抓走。
“你們憑什麽胡來!”翠玉急忙去護寧夏青,卻被一個壯漢一把推開了,幸好被谷豐給扶住,不然翠玉的後腦恐怕都得磕了。寧夏青登時也慌了,眼睜睜瞧著一名壯漢的手馬上就要碰到自己的胳膊,就在這時,那隻手忽然迅速地後退。
連帶著,那名去抓她的壯漢整個人都在迅速地後退,寧夏青只看到那張由蠻橫轉為驚恐的臉離自己越來越遠,直到整個人都跌了出去,寧夏青才看見,是阿正忽然出現將那壯漢拎走。
其他幾人見寧夏青這邊來了幫手,都憤怒地朝阿正撲過去,然而這幾人又怎麽是阿正的對手?阿正輕輕松松地甩出去幾個,把所有前來挑事的壯漢都給摔懵了,那幾人都躺在地上哎喲哎喲的,想要站起來,卻怎麽都站不起來。
阿正站在寧夏青身前,臉色極為不善,開口冷冰冰地問:“既然已經沒事了,致禮少爺應該松開我家姑娘了吧?”
寧致禮一愣,訕訕地松開牢牢把著寧夏青肩膀的手,嚅喏道:“那個……我……我也不是故意牽累堂妹的……”
然而阿正根本就沒在聽寧致禮說話,當寧致禮放開寧夏青的時候,阿正便伸手拉了寧夏青一把,把寧夏青送到了董子真和翠玉的身邊,一臉蒼白的翠玉連忙抱住寧夏青,哭著說:“姑娘沒事吧?剛剛嚇死我了……”
阿正看了寧致禮一眼,隨後抱起手,顯而易見表示剛剛只是為了保護寧夏青,並不是想管寧致禮的閑事。
寧致禮見本來被自己拿來當盾牌的寧夏青已經被阿正拉走了,慌忙之下見阿正離自己最近,想也沒想就打算躲去阿正身後,蠢蠢欲動的腳步卻被阿正冷冰冰的目光又釘在了原地。
就在這時,譚文石從後面拉了寧致禮一把。寧致禮一見到譚文石,比見到親人還親,差點哭出來:“譚管事……”
譚文石看了一眼那幾名還沒能站起來的壯漢,立刻對寧致禮說:“咱們快離開此地吧。”
寧致禮立刻點頭,寧夏青卻走上來攔住寧致禮和譚文石,沒好氣地說:“我人微力薄,今日沒能幫上致禮堂兄,致禮堂兄勿怪,這樣吧,我幫致禮堂兄去找三堂叔求情,讓三堂叔出面,總能解決此事了吧。”
寧致禮登時就要哭了,連著聲地哀求:“別別別,好妹妹你千萬別去我爹那裡告狀啊……”
譚文石隻好抱拳替寧致禮向寧夏青致歉:“剛剛的事是致禮少爺失禮了,致禮少爺也是情急之下才慌了手腳,還望夏青姑娘勿怪。夏青姑娘就原諒致禮少爺剛剛的行為吧,可千萬別去三老爺那裡告狀,不然致禮少爺真的會沒命。”
寧夏青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撒了火後也就懶得再在這件事裡攀扯了,不耐地說:“行了,我知道了,你們還不快走?”
那幾名壯漢已經踉踉蹌蹌地爬了起來,譚文石見此,趕緊衝寧夏青一抱拳,隨即拉著寧致禮就爬上馬車跑了。
那幾名壯漢站起來,作勢衝著譚文石的馬車追了幾步,然而譚文石的馬車跑得飛快,那幾名壯漢鐵定是追不上。
那幾人只能恨恨地看了阿正一眼,卻不敢再上前胡攪蠻纏。且欠債的正主已經跑了,幾人自然也不會繼續在華彩苑浪費時間,馬上爬上了馬車,朝著譚文石離開的方向尋了過去。
寧夏青這才歎了口氣,連忙吩咐翠玉:“剛剛鬧出這麽大的動靜,老太太和太太恐怕都聽到了,你快點進去報個平安,就說寧致禮已經走了,沒咱們的事了。”
翠玉點點頭,就往後院跑。寧夏青長舒一口氣,後怕地對阿正說:“幸好你及時回來……”
阿正皺眉,不悅地說:“寧致禮怎麽竟然窩囊到這種地步?!躲在你身後像什麽樣子?!”
寧夏青都被寧致禮氣笑了,冷冷地說:“我也沒想到他居然不要臉成這樣……”
阿正也不耐地哼了幾聲,又問:“對了,董掌櫃呢?怎麽從今天回來之後就一直沒見他?你派他出去辦事了?”
寧夏青搖搖頭道:“不是,是董叔的病又重了,下不了床了,董子真回家去背董叔去看病了。他最近可能沒太多功夫顧忌鋪子這邊,所以你多費心吧。”
“嗯,知道了,我今晚去看看董叔,順便以你的名義送點禮過去。”阿正說。
寧夏青又囑咐道:“嗯。對了,鋪子這便該進貨了,但二老爺的作坊最近可能比較忙,產量恐怕不夠,咱們得從別的地方進一點,你去清點一下庫存之後,再跟董子真商量去哪進貨的事吧。”
阿正不解:“二老爺那邊出什麽事了嗎?”
寧夏青答:“也沒出什麽事,就是來了一批鳳凰草木染的單子,二老爺那邊急著趕這筆單子呢。”然後,寧夏青將之前的事詳詳細細地給阿正講了一遍。
阿正遞給寧夏青一杯茶,道:“既然這樣,是得想辦法從別的地方進貨,而且得仔細著,外頭的貨肯定不比二老爺的貨可靠,到時候得多留點心眼。”
隨即,阿正又擔憂地說:“族長說得有理,三老爺那邊不會輕易放過咱們。”
寧夏青不在意地挑了挑眉,頗為自得地說:“是啊,我估摸著,應該會拉著幾家鋪子一塊降價,跟咱們打價格戰吧。不過我也不怕他,我有的是方法對付他。”
阿正笑著說:“你的主意總是最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