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顧二奶奶,寧夏青避開眾人,走到阿正身邊,道:“上次你不是說趙香娥要見我嘛,你幫我給她帶個話,告訴她我這兩日就有空。”
阿正點點頭,看向顧二奶奶馬車離去的方向,問:“才跟沈家退親,顧家就上門提親了?”
寧夏青一怔,點點頭,問:“你怎麽知道的?”
“翠玉說的。她很擔心你,每次來找我的時候,都得跟我念叨幾句。”
寧夏青歪了歪頭,啞然失笑。
阿正垂首,低聲道:“顧家……不適合你。”說完,阿正就離開去幹活了,留寧夏青愣在原地。
寧夏青暗暗思量,顧家……是啊,的確不適合她……
就在這時,曹氏發現她不在身旁,出聲喚“青兒。”
寧夏青莞爾一笑,高聲答:“娘,我在這。”隨即走了過去,低聲問曹氏:“娘,關於顧家所提的事,你心裡怎麽想?”
曹氏明顯面色慌亂,卻撫了撫寧夏青的手,笑著安慰道:“你先別急,這件事還要再與老太太和老爺商量。你放心,娘一定會好好替你打算的。”
曹氏雖是笑著說的,寧夏青卻知道,曹氏的心裡定是慌亂的。有顧家這樣的高門大戶上門提親,能夠得到和顧家結為親家的機會,簡直就等於直接得道升天,這是多少人家想都不敢想的,可曹氏並不是那種人,曹氏並非想要攀高枝的人,曹氏反倒會擔憂寧夏青會不會因此受委屈。
寧夏青知道,曹氏是真的隻想讓寧夏青嫁給門當戶對的,不求富貴榮華,只求寧夏青能夠安穩,既能在婆家過安生日子,又能以娘家為後盾,免得遭人欺凌。
寧夏青道:“娘,我跟你一塊去跟奶奶商量一下吧。”
曹氏卻道:“不,你先回去吧,我跟老太太商量商量。你一個大姑娘家的,不宜在自己的婚嫁大事上多說什麽,放心,娘會替你考慮周全的。”
寧夏青隻好點了點頭,看著曹氏去找了老太太。
曹氏帶著顧家的庚帖,來到老太太的屋子,滿臉慌亂道:“顧家連庚帖都送來了,咱們可怎麽辦啊?”
老太太從曹氏手裡接過庚帖,愁眉緊鎖地瞧了半天,又抬眼看著曹氏,抿了抿唇,問:“你心裡怎麽想?”
曹氏為難極了:“兒媳覺得,顧家是高門大戶,顧家老太太又跟老太太是故交,青兒剛剛退親,又已到了這個年紀,按理來說,顧家能在此時上門提親,的確是難得的好事,只是……婚嫁大事要講究門當戶對,咱們實在是配不上那樣的人家,我心裡其實不太想答應……”
老太太一歪頭,道:“你不想答應?”
曹氏連忙說:“兒媳是怕青兒嫁過去受委屈……兒媳聽說,顧家的兒媳們,個個出身都不低,那都是強族聯姻,咱家青兒真的比不了。青兒若是嫁了過去,就算顧家不會瞧不上青兒,那些婆媳妯娌也少不得會明裡暗裡給青兒臉色看,那可怎麽好啊?”
老太太歎了口氣,道:“你呀,未免過於杞人憂天,你說的的確有道理,但你隻想到了壞的一面,沒想到好的一面。顧家能看上青兒,自然就也考慮過咱家的實力,但還是開了這個口,就說明,顧家不僅不在乎這個,甚至也為此做好了準備。”
曹氏聞言一怔,喃喃道:“這……也有道理。”
老太太繼續道:“再者說,近來族裡對咱家逼得緊,咱家裡沒個哥兒,族裡都惦記著咱家的財產呢。但若是能和顧家結親,族裡就沒人敢再欺負咱們了。咱們自然不指望借著青兒的婚事雞犬升天,但若想借著這門婚事保護自己,這也不算過分吧?”
曹氏點點頭,不由得問道:“所以……老太太這是要答應了?”
寧老太太搖頭道:“我並不是要答應,我只是讓你不要隻想到壞處,也別那麽快就下定論。這門親事比較複雜,咱們還得跟永達再商量商量,等有時間,我再帶你一同去顧府瞧一瞧,去瞧瞧那個顧懷朗到底是什麽樣,看看那孩子配不配的上青兒。”
曹氏一怔:“我也去?這……”曹氏露出赧然的神色,顯然是開始緊張起來了。
“你有何不能去的?”寧老太太恨鐵不成鋼:“你一沒偷二沒搶,正正經經的婦人,有什麽不能登門拜訪的?再說了,顧家既然來提親了,咱們去顧家拜訪,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曹氏點點頭。
當晚,曹氏又把這事完完本本地跟寧永達說了。
寧永達聞言,和老太太所持觀點幾乎一樣,寧永達道:“顧家既然來求親,必然也考慮了門第問題,但顧家還是把庚帖送來了,定是權衡過利弊了。況且,若是青兒嫁過去,做顧家的正經太太,也是能享一輩子福的。”
曹氏問:“老爺讚成這門婚事?”
寧永達搖搖頭:“也不是讚成吧,我還沒想好。老太太不是說要帶你去顧府拜訪嘛,你去的時候好好瞧瞧那個顧懷朗。”
曹氏旋即會意,連忙問道:“老爺是覺得,顧家之所以向青兒求親,是因為那個顧懷朗可能有問題?”
寧永達道:“這個還說不準。所說顧懷朗是個庶子,又向來不得寵,但以顧家的條件,給他配個大家閨秀也不是難事,可顧家居然向青兒提親,這本就是怪事,由不得我不多想。”
曹氏點點頭。
寧永達繼續道:“若顧懷朗沒什麽毛病,那自然是好,也說明顧家的確是誠心求娶青兒的。若是顧懷朗有些問題,咱們也絕不能委屈了青兒,回絕的時候也能有個有力的理由。”
曹氏連忙恭謹地說:“還是老太太和老爺想得周全。那等我過去的時候,一定要好好瞧瞧。若是顧懷朗沒毛病最好,若是有毛病,那便是顧家理虧,我也絕不答應這門親事。”
寧永達點了點頭,忽然想到了什麽,問:“對了,前陣子你屋子不是新添了個丫鬟嘛,是不是叫作艾綠?”
曹氏的眸子瞬間一閃,有些失落地垂下,問:“老爺這是……”
寧永達連忙擺了擺手:“哎呀!你想到哪裡去了!這次的生意,艾綠出了不少力,你琢磨琢磨,看看怎麽表示一下比較合適,幫我感謝一下那丫頭。還有青兒,青兒的眼睛可真毒啊,連我都比不了,只可惜,青兒不是個哥兒,唉……”
寧夏青一邊琢磨著庚帖的事,一邊疊著那件青色的籠煙紗長衫。七月到了,寧夏青正和翠玉正在一同收拾換季的衣裳。
纖細的手指停留在長衫上,連眼神也漸漸放遠了。
翠玉瞧見了,不由得笑道:“姑娘這麽喜歡這件長衫嗎?只可惜啊,天氣要涼了,這長衫只能明年再穿了。”
寧夏青笑而不語。她記得,明年開春時,朝廷會下派活計過來,而朝廷所要的正是籠煙紗。前世那時,她已經是譚文石的妻子了,譚文石跑前跑後替寧三老爺搶來了這筆單子,讓寧三老爺和譚文石的口袋都被填得滿滿的。
而正是因為朝廷的這批活計,民間才群起而效仿,籠煙紗一時間大熱,價格翻了好幾倍。若是能夠趁著此時籠煙紗價廉,進一大批籠煙紗,等明年夏時拋出,絕對能夠賺一大筆。只是,想要進一大批籠煙紗,需要不少本錢,寧永達未必會答應。
她記得,這天底下最好的籠煙紗,產自梓州郡的羅家。羅家和顧家是姻親,正因為這樣,她才能夠借著顧家從羅家拿到大批的散花錦。而眼下顧家上門提親,她若是推了這門親事,恐怕就難拿到羅家的籠煙紗了。
次日,顧家送來帖子,請寧老太太攜曹氏、寧夏青和寧夏紫於七月七日上門賞荷。寧老太太和曹氏早早就開始為此準備起來,曹氏更是緊張得日夜懸心。
七月初六,顧雪松帶著任狀,返回梅公郡,擔任梅公郡提舉市舶一職。
顧雪松的馬車在楠木寺前停下,顧雪松走下來,看著楠木寺的匾額,嘴角輕輕勾起。
觀棋看了看已經不早的天色,問:“公子今晚要在寺裡過夜嗎?”
顧雪松輕輕一笑,意味深長地說:“我臨行前,渡真大師曾說,我此行恐遇凶險。如今我逢凶化吉,自然應該再來請教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