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大奶奶看著寧夏青,已然動了怒,可寧夏青的笑容看起來莫名的陰冷,錢大奶奶竟然有些怵。便撫著胸口,裝作不想跟小輩計較的樣子,忍不住猛咳了幾聲,轉回頭來對付好欺負的曹氏:“寧家嫂子……”
然而寧夏青直接打斷她:“今兒上午我還在顧府見到沈夫人了呢,當時,在顧府的眾多賓客面前,她非但沒有退親的意思,甚至待我甚是親近。我這可就不懂了,不過短短半天的時間,沈家的態度怎麽就轉變了這麽多。看來,定是在顧府遇到了什麽事,才讓沈夫人的態度急轉直下。既然這樣,我可得去顧府問問了,問問顧府到底對沈夫人做了什麽,才讓沈夫人這樣急著打發錢大奶奶來送金元寶。”
“你……”一聽到寧夏青提起顧府,錢大奶奶就有些急了,若是這不知好歹的丫頭真跑去質問顧府,沈家絕對落不著好!錢大奶奶表情僵硬,勉強裝作鎮定的樣子,說:“怎麽又扯到顧府去了?你想啊,我前幾天不久來過一次了嘛,是你娘說要考慮考慮,所以我今日才又過來了。”
寧夏青走到曹氏身邊,柔聲問:“娘,你考慮好了嗎?”
曹氏已經平靜了許多,心疼地拍了拍寧夏青的手,將那錦包塞回給錢大奶奶,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卻挺直了脊梁,毫不遲疑便說:“你拿回去吧,我們不要你們的錢。當年提出定親的可是沈家,我寧家又從未做過什麽對不起沈家的事,你們沈家不能欺人太甚!”
“你……”錢大奶奶看著曹氏和寧夏青,看得出曹氏是鐵了心的,而寧夏青又極其不好對付,心知今日是辦不成事了。錢大奶奶憤恨地收起錦包,冷笑著說:“敬酒不吃吃罰酒!真是貪得無厭的人家!”隨即便搖著團扇,一扭一扭地走了出去。
曹氏的一張臉慘白慘白的,跌回榻上,有些後悔地說:“娘剛剛的話似乎說得太過了,若是真的惹惱了沈家……唉,我剛剛就應該忍一忍的。”
“娘,你做的沒錯。她都把咱家糟蹋成那樣了,都把你氣得站不起來了,咱又憑什麽還要忍呢?就憑錢大奶奶剛剛那些話,你就算直接打她幾耳光都不為過!依我看,像沈家那種趨炎附勢的人家,最是欺軟怕硬,咱們越退讓,他們就越會得寸進尺。”
曹氏瞧著寧夏青,眼眶一紅:“娘是擔心你。今日鬧到這個份上,沈家定是怨死咱們了,到時候你嫁過去,他們不一定會怎麽折磨你呢……你一個姑娘家,嫁了人之後就不在娘的身邊了,娘想護著你都護不著。到時候,娘連你受沒受委屈都不知道,真是會擔心死啊……”
“娘,娘!”寧夏青瞧曹氏這副六神無主的模樣,心裡一酸,連忙握住曹氏的手,摟住母親孱弱單薄的肩膀,聞言安撫道:“娘,您先別想那麽多。您放心,我向你保證,絕對不會讓沈家欺負我,不管到了什麽境地,我一定會保護自己的,您放心……”
寧夏青好一通安穩,曹氏總算是平靜了下來。寧夏青將曹氏扶到床上躺下,又哄了半天,直到看著曹氏睡下,見曹氏在睡夢中依舊愁眉不展,歎了口氣,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中午都要過去了,還不見寧夏青回來,翠玉不放心,便到曹氏這邊來找,才進院門,就看見藍英正在屋門口悄悄抹淚。
“藍英,這是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藍英抬眼見是翠玉,忙示意她噤聲,然後往曹氏屋裡努了努嘴,將剛剛的事跟翠玉說了。
寧夏青就在這時走了出來,低聲囑咐藍英:“太太今日心情不好,你定要仔細伺候著。”
“姑娘放心。”藍英點頭應下。
寧夏青本要走了,卻忽然想到了什麽,轉身又囑咐藍英一句:“若是杜姨娘又來找太太鬧,你就別管那麽多,立刻來告訴我。”
藍英愣了,不解這話中之意,看了寧夏青一眼,又看了看翠玉,然後才遲疑地點了點頭。
寧夏青帶翠玉回去。一走出曹氏的院子,翠玉就不住地打量自家姑娘,見寧夏青始終面若冰霜,終於忍不住問道:“姑娘沒事吧?”
寧夏青腳步微頓,道:“我沒事,你去前院看看,阿正在不在?”
“姑娘又要找阿正?”
“不,你隻過去幫我看一眼他在不在就行。”
“那……不帶什麽話嗎?”
“不用,你就過去看一眼,他若是讓你帶什麽話,你再回來告訴我。”
看著翠玉離開後,寧夏青獨自回房,卻在路上遇見了杜秋桐。
杜秋桐不過才十四歲,就很會做那等媚態了,一雙眼中水波婉轉瀲灩,難怪能迷住譚文石。雖說論媚態,杜秋桐遠不及趙香娥,但這也是一種優勢,相比於趙香娥,杜秋桐少了幾分風塵氣,多了幾分純真嬌憨,簡直是她見猶憐。
杜秋桐身上穿著碧色長衫,靠著多年節食而保持的細腰上系著一條青金色四合如意絲絛兒,行動間似扶風之柳,實在是惹人憐愛。
說起來,杜秋桐自小就愛模仿她,她穿什麽杜秋桐穿什麽,她用什麽杜秋桐用什麽。
然而,杜秋桐身上的料子並非籠煙紗,只是普通的圓孔紗,雖也比旁的料子輕柔,卻遠不及籠煙紗飄逸瀟灑,反倒顯得有些廉價。這圓孔紗隻得了籠煙紗的表面,而未得籠煙紗的精髓,實在是學得不倫不類。
見杜秋桐剛從杜姨娘房裡出來,想起杜姨娘要錢的事,寧夏青不由得眼神一冷。
杜秋桐親親熱熱地迎上來:“表姐,你是不是去看姨媽了?難怪我剛剛過去找你卻沒找著,就連翠玉也不在。”
“找我有什麽事?”
杜秋桐笑得像一朵花,說:“表姐讓我繡的荷包快繡完了,想拿去給表姐看看,不知道表姐滿不滿意。”
寧夏青一聽就笑了:“你的手果真是巧,竟繡得這般快。既然這樣,拿來讓我瞧瞧。”一邊說,一邊朝杜秋桐伸出手。
杜秋桐一怔,有些尷尬地笑著說:“我剛剛放回屋裡去了,沒帶在身上。表姐既然要看,就去我屋裡看吧。”
寧夏青的笑容收住,毫不意外地收回手,冷冷地說:“既然這樣,就先算了吧,以後再看。你還是回杜姨娘那裡去吧。”
寧夏青的最後一句話說得杜秋桐一愣,寧夏青也沒再理她,施施然走開了。
回了自個的屋子,寧夏青倒了杯茶,卻沒喝,也沒坐下,只是蹙著眉,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
直到翠玉回來,她還站在那裡,晃著杯子裡已經冷掉的茶水,輕輕問:“阿正在不在?”
翠玉卻沒立刻回答,而是掩上門,又把裡屋的竹簾放下,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寧夏青身邊,偷偷摸摸地從袖子裡拿出一封信,遞給寧夏青道:“阿正讓我給姑娘遞封信。”
寧夏青伸手去接,翠玉卻忽然一縮手,寧夏青一愣,詫異地看著翠玉。
“姑娘……”翠玉臉通紅,為難地瞧著寧夏青,結結巴巴地說:“姑娘,我本不該說這話,可是……這實在是不合適……雖然沈家鬧著要退親,可你也不能……阿正的事,若是叫老太太和太太知道……”
寧夏青失笑,伸手敲了敲翠玉的額頭,從翠玉手裡搶過信,嗔道:“你這傻丫頭,胡思亂想什麽呢!”
她拆開信,匆匆掃了一眼,然後合上,略思量了一陣,起身走到案前,提起筆。翠玉卻依舊迷惑地站在原地,也不來給她研墨。
她無奈一笑,隻好細細道來:“不是你想的那樣!這是一位姑娘給我的信,我不能隨便出門,所以便托阿正幫忙,代為轉交而已。此事與沈家退親之事有關,目前我還只是私下行事,所以你定要保守秘密。”
翠玉愣了一會,好半天才詫異地問:“一位姑娘?難道是……姑娘上次出去找的那位?”
寧夏青點了點頭,又囑咐道:“此事涉及到旁人,我也不便與你多說,總歸你信我,我心裡有分寸。”
翠玉想了想,鄭重地點了點頭。
寧夏青笑著嗔道:“還不來給我研磨?”
翠玉立刻跑過來,老老實實地研磨,問:“姑娘是要回信嗎?”
“嗯。我寫封回信,為明天的事準備一下。”
“明天?明天……會有什麽事?”
寧夏青勾起嘴角,眼神中飽含深意:“自然是備招子迎接沈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