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已經擺好,三奶奶和四奶奶幾番差人來請,卻都請不出顧老太太。顧老太太那邊隻說身子實在是不舒服,囑咐她倆招待好生客人。奇的是,非但老太太不出來,就連二奶奶也不見了。
“老太太不舒服,歇著就歇著了。可二嫂呢?怎麽也不見了影?”三奶奶湊到四奶奶耳邊,小聲嘀咕了一句。
“沈夫人被請過去之後,也一直沒回來呢。”四奶奶也往三奶奶的耳朵邊湊了湊,小聲說。
三奶奶低著頭想了想,忽然眼珠子一轉,說:“說起來,最近這段時間,二嫂和沈夫人似乎很是親近,沈夫人常常來看二嫂,二嫂也總出門去。你說,這是不是很奇怪?”
三奶奶把四奶奶心裡的好奇也勾了起來,四奶奶左右看了看,見無人在注意她們,便壯著膽子說:“雖說沈家早就和寧家定了親,但是啊,最近有一些閑話……”
“什麽閑話?”
“上個月四姑娘不是去了楠湖那邊的別院嘛。說起楠湖啊,除了咱們顧府的別院之外,寧家本家也在那邊建了別院。據說,四姑娘去的那幾天,沈公子正好在寧家別院作客。而且啊,四姑娘明明帶著兩個丫鬟去的,可回來的時候只剩一個了。你說說,是不是有些古怪?”
三奶奶掩口笑著說:“咱們的這位二嫂啊,心可細著呢……”四奶奶也一下子笑開了,妯娌兩人足足說了好一會的小話,才又去招待客人。
顧老太太這裡,顧怡夢被抬上了榻,幽幽轉醒,回了顧二奶奶和顧老太太的話,隨即又繼續歇著了。
顧老太太、顧二奶奶、沈夫人聚在一處,顧老太太的眼神像刀子一樣盯著沈夫人。
顧二奶奶垂頭喪氣地說:“是兒媳教女無方。”
顧老太太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不能再難看了,顧家人從沒見顧老太太動過這麽大的肝火,顧老太太撫著胸口,盯著沈夫人,聲音如死灰一般:“沈家一定會退親嗎?”
沈夫人帶著輕松的口氣答:“老太太放心,沈家早就有退親的打算了,定會給顧家一個交代的。”
顧老太太冷冰冰地問:“若是寧家不肯呢?”
沈夫人笑得更輕松了:“沈家自有辦法讓寧家同意退親。更何況,沈家不會委屈寧家的,自會補償寧家。”
顧老太太最後看了沈夫人一眼,眼裡滿是憤怒和不甘,隨即疲憊地閉上眼,絕望地問:“我也一把年紀了,折騰不起,你隻告訴我,沈家什麽時候能給顧家一個準信?”
沈夫人聽出來,顧老太太的態度已經松動了,於是立刻乘勝追擊:“就這兩天。等寧家那邊的事一結束,沈家立刻就來向四姑娘提親,絕對會給四姑娘一個交代。”
“還有一件事。你說說,玉佩為什麽會落在萬嫣坊?”顧老太太依舊閉著眼,語氣卻驟然冰冷下來,其中的寒意令沈夫人不禁周身一凜。
沈夫人有些心虛,賠著小心答:“致遠和幾個同窗辦了個詩社,偶爾會去那邊小酌幾杯,只是評詩做詞而已……”
“哼,他倒是風流!”顧老太太語帶不屑,不冷不熱地說:“外頭應該已經擺上午宴了,沈夫人自便吧。”
沈夫人見老太太這樣,便知這門親事算是成了!她心裡歡喜,和顧二奶奶對視一眼,見顧二奶奶的神色也已經放松下來,心中更是篤定了幾分。便向顧老太太福了一福,隨即往午宴那邊去了。
而顧老太太始終沒睜眼,不願意再多看沈夫人一眼。
沈夫人走後,顧老太太起身,去看躺在榻上的顧怡夢,心疼又痛心:“你娘在我身邊伺候多年,在我身邊的丫鬟裡,你娘是最爭氣的,可她怎麽就生出你這麽一個不爭氣的東西!”
顧二奶奶在一旁站著,不敢說話,顧怡夢則始終用被子蒙著頭哭。
顧老太太積了滿肚子的火,可今日的顧府到處都是客人,像這等天大的醜事,萬一走漏了風聲可就完了,因此,顧老太太只能忍著,有火也沒處撒。然而,到底是年紀大了,沈夫人一走,就再也扛不住,臉色驀的一變,栽倒在椅子上。
顧二奶奶嚇了一跳,忙要去請大夫,顧老太太卻擺擺手,指了指顧怡夢。顧二奶奶明白,老太太是不想再看見這個不爭氣的四丫頭了,所以趕緊叫丫鬟進來,把顧怡夢抬了出去,隨即又回到顧老太太身邊,把顧老太太扶到榻上。
顧老太太倚在榻上,閉著眼撫著額頭,顯然是真的氣昏了頭,卻仍不忘一字一句地叮囑顧二奶奶:“事到如今,我也不管你之前到底知道多少了。可你給我記住,這段日子裡,你務必要仔細她的身子,顧家可丟不起這個人!再說,她到底是記在你名下,若傳出去,你也甭想要臉面!還有,跟在她身邊的那幾個丫鬟,你務必都給我料理妥當了。”
“兒媳知道。”顧二奶奶畢恭畢敬地答應著。
顧老太太歎了一口氣,幽幽道:“寧家那姑娘如今都十六了,定是不肯輕易答應退親,這件事未必好辦。”
顧二奶奶道:“就算不好辦,那是沈家和寧家的事,咱們就不用管那麽多了。”
顧老太太驀的睜開眼,盯著顧二奶奶,道:“你以為這不關顧家的事?沈家看上四丫頭,不過是想攀顧家的高枝罷了,可你別忘了,沈家最先攀上的是寧家,若非如此,沈家和寧家也不會訂親。他們兩家相熟的早,咱們也不知道他們來往到什麽地步,你又瞧見了,那寧家姑娘是何等模樣啊,以沈家小子的風流脾氣,難保他沒跟寧家姑娘來往過!萬一他口風不嚴,將這件事漏給了寧家姑娘,如今再逼寧家退親,寧家一氣之下把這事說出去,咱們顧家的臉可往哪擱!”
聽顧老太太這麽一說,顧二奶奶也瞬間意識到了事情的嚴峻,不由得擔憂起來: “這……這可如何是好?”
“隻盼著寧家能好生答應退親一事,千萬別跟沈家鬧起來。”顧老太太想了一會,忽然說:“去年你給騰哥兒說親,到最後也沒成。誒,這騰哥兒也十九了。”
“難道老太太打算……”顧二奶奶一怔。顧懷騰是二房的少爺,排行第五,也是庶出,自小養在顧二奶奶膝下,卻不受顧二奶奶待見。可顧二奶奶雖不待見顧懷騰,卻也不樂意給這個庶子說一個像寧家那樣的人家。
顧老太太繼續說:“寧家那姑娘模樣俊,又懂事知禮。她今兒應該是頭一次參加這等宴席,卻進退有度,落落大方,絲毫不見拘謹。”顧老太太頓了一下,壓低聲音說:“更何況,將她收進顧府,總比把她放到外頭要可靠些。”
顧二奶奶一愣,瞬間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
顧老太太舒了一口氣,繼續說:“但說到底,你是騰哥兒的嫡母,騰哥兒的婚事自然要看你的意思。”
顧二奶奶想了一下,雖然顧老太太說得有理,但若要騰哥兒娶寧家姑娘,她還是嫌低了,便說:“兒媳也什麽主意……其實,也不一定要說給騰哥兒的,咱們顧府眼下就有一個比騰哥兒更合適的人。”
“誰?”
“騰哥兒他六叔啊,前年就及冠了,比騰哥兒還大三歲,卻一直未娶妻,大伯父那邊也沒替他張羅過。老太太既然是他的嬸娘,若能為他張羅張羅,想來大伯父那邊也不會反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