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夏青愣了。
她確定,她跟這個小夥子沒交情。
這小夥子臉上的笑容極其燦爛,看著十分富有感染力,如果寧夏青曾經見過這個笑容,她是絕對不會想不起來的。
這小夥子抬起手,激動地說:“阿正,我居然在這裡見到你了!”
寧夏青還沒反應過來,這小夥子已經越過寧夏青,十分激動地拉住阿正的手,一邊晃一邊說:“你還記得我嗎?就在三年前,黑水河那裡,你救了我的命!我一直想好好謝謝你,今天可算是咱倆有緣,我又見到你了!阿正,你還記得我嗎?”
“我記得,你是董子真。”阿正向來記性極好。
“你竟然真的記得我!”董子真極為激動,轉頭向董夫人介紹說:“娘,這就是我總跟你提起的阿正!”
董夫人立刻笑得慈眉善目,熱情地說:“原來這位就是咱家的恩人啊!來來來,屋裡坐屋裡坐,我去給你們沏茶!”
寧夏青打量著,這個董子真比阿正矮了點,瘦了點,生得一張圓臉,很顯年紀小,然而嗓門又低又粗,說話時甚是豪邁,和這張略顯幼稚的臉極為不搭。寧夏青扯了扯阿正的袖子,不可思議地問:“原來你認識董家人?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哦,三年前見過一次。當時他跟著商隊去走商,遇到了山匪,他為了躲山匪跳進了河裡,被水草纏住了腳,我把他從水裡救上來了。我知道他叫董子真,卻不知道他原來就是這個董家的人。”
董子真連忙補充道:“當時我被水草纏住腳,掙脫不開,當時我真的差點就死了,幸好阿正把我撈了上來,我才撿回了一條命!”董子真打量了幾眼阿正和阿正身旁的寧夏青,自然而言地問:“這位是嫂子吧?嫂子可真是……可真好看啊……”
寧夏青還沒來得及解釋,阿正立刻低聲說:“別胡說,這是我家姑娘。”
董子真一愣,隨即說道:“對不住對不住,姑娘姓什麽啊?”
阿正答:“姓寧。”
“姓寧?”董子真愣了一下,忽然道:“難不成姑娘是……”
董夫人接道:“是啊,正是租給咱們這件鋪子的寧家,這位正是你曹姑姑的女兒。”
董子真連忙道:“原來是寧姑娘!這可真是巧了!阿正啊,你不知道,我這三年裡到處找你,就想要好好謝謝你,可卻一直沒有你的消息,沒想到你居然在寧家當夥計!這真是……真是緣分啊!來來來,阿正,寧姑娘,快請快請,到裡面坐!”
寧夏青等人跟著董子真進了後院,這後院不大,只是普普通通的東西南三間房,董子真請寧夏青等人在南屋的廳裡坐下,董夫人將店門一關,隨即開始忙前忙後地洗果子沏粗茶,熱情地招待說:“來來來,這也沒什麽好東西,這是自家小院種的果子,寧姑娘和恩人都嘗嘗。”
寧夏青笑著拿了兩隻果子,將其中一隻遞給翠玉,輕輕咬了另一隻,瞬間,果汁留了出來浸濕了她的帕子。
寧夏青望過去,見董家的小院裡一左一右開辟出兩塊土地,上面種著滿滿的瓜果蔬菜,這是貧窮人家裡一種十分常見的生存方式。
這董家自己種的果子長得微微有些粗糙,論品相遠不及顧府的果子,也不如顧府的果子那般甜膩,卻格外的清冽duozhi。
董子真忙前忙後地轉悠著給寧夏青幾人倒茶,董夫人在旁邊念叨起來:“你倒是把身上的包給摘了啊,一直背著不累啊?”
“對對對,我這一看到阿正把什麽都忘了。”董子真隨即放下茶壺,把包從自己身上扯下來。
董夫人接過那包,手不由得墜了一下,立刻驚道:“這是什麽東西?怎麽這麽重啊!”
董子真撅著嘴答道:“我不是去找王掌櫃要帳了嘛,王掌櫃拖拖拉拉地不願意給,最後居然給了我一袋子銅板,讓我自己數。那老東西真是的,不認帳還小氣,居然還玩這一套估計刁難我!”
董夫人問:“那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難道你沒數?”
“好幾百個銅板,我才不一個個給他數呢!”董子真面帶自豪地說:“我借了個秤,直接稱出來的!娘,你把這些銅板收好,留著還債。”
董夫人點點頭,將那包袱欣慰地在懷裡緊了緊,眼眶微微泛淚,似是又心酸又感動。隨即笑著對寧夏青說:“寧姑娘等一下,我這就去把子真他爹叫來。”說完就往裡屋走了。
董子真詫異地問:“原來你們今天來我家是來找我爹的?”
阿正點點頭答:“嗯。”
董子真隨即歎了口氣,道:“我爹腿腳不好,已經好幾天沒下過床了。”
阿正皺眉問:“怎麽了?摔到了?”
董子真連忙擺擺手澄清道:“不是不是,只是老毛病犯了而已。”
寧夏青不由得擔憂地問:“董叔身體不好嗎?”她今日就是想來請董秦去看顧自家鋪子的,若是董秦身體不好,那她今日估計是白跑一趟了。
董子真點點頭,說:“早年間乾活累的,腿上落下了毛病,怕受涼。最近這天一日比一日冷,我爹的腿就有點犯病了。”轉而又問寧夏青:“是不是寧掌櫃讓寧姑娘來找我爹的?到底是什麽事啊?”
寧夏青垂首,平靜地說:“我爹不久前過世了。”
“什麽?”董子真驚得站起身來,喃喃道:“難怪寧姑娘穿著一身孝……”董子真話音未落,屋內傳來了一聲打碎茶盞的聲音,隨即又傳來急促的拐杖聲,董秦從裡面踉踉蹌蹌地拄著拐杖走出來,難以置信地問:“寧掌櫃真的過世了?什麽時候的事?”
寧夏青答:“是。就上個月的事。”
“天呐……天呐……”董秦一臉震驚和難以相信,無力而緩慢地坐到椅子上,喃喃自語地感慨了半天,才問:“那……那你家裡現在還好吧?出殯的時候怎麽也不來個信呢?寧掌櫃過世了,我就算是腿腳不好,我爬也得爬過去送一程啊!”
寧夏青知道董秦並不是故意做作,董秦是個忠厚之人,董秦和寧永達相識多年,董秦心裡在怨恨自己沒能去送一程。寧夏青連忙解釋道:“我爹是意外去世的,我們家當時也都手忙腳亂的。所以除了族裡的人之外,也沒再告訴誰了。”
“天呐,寧掌櫃他……”董秦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轉而問:“那……那你家裡人現在都還好吧?”
寧夏青平靜地說:“都還好。我爹沒有留下兒子,所以現在是我當家了。”
“姑娘當家?”董秦難以置信地問道:“寧氏那樣的家族,能允許姑娘當家嗎?”
寧夏青淡淡一笑:“其實……本來是不允許的。”
董秦的眼中頓時幾分驚歎,不由得道:“姑娘吃了不少苦頭吧?”
“都是小事,不值一提。”寧夏青一筆帶過,隨即切入正題:“董叔之前不也是做布料買賣的嗎?怎麽如今改行了呢?”
董秦歎了口氣:“唉,別提了!之前不是著火了嘛,把鋪子全燒沒了,為了重新把鋪子開起來,已經借了不少錢。眼下就算想要繼續做布料買賣,本錢也不夠用。正好我有個遠房大舅子是倒賣副食的,答應讓咱們先賒著本錢,這才重新開起來鋪子。”
董秦拍了拍自己的腿,遺憾地說:“而且啊,我上了年紀,這腿一天比一天不好。做布料買賣少不得要東奔西跑的,我也實在是跑不動了,只能在這副食店裡看看店。”
寧夏青歎了口氣,道:“說實話,我今天之所以過來,是想請董叔去我家當掌櫃。自從我爹去世之後,我家裡的鋪子一直缺個掌櫃。既然董叔身體不好,我也不強求了,董叔好好保重身體吧,我以後再來看您。”寧夏青說完就起身,準備告辭。
“寧姑娘等一下。”董秦忽然叫住寧夏青,道:“寧姑娘先別急。既然姑娘過來了,總不能讓姑娘白跑一趟。”
寧夏青駐足,詫異地看著董秦。
“寧姑娘,我雖然出不了門,但你瞧瞧我這兒子行不行。這小子雖然毛毛躁躁的,但沒少在外面混,各行的事他都懂一點,還能勉強識些字。這幾年他又一直幫著我打理著布料買賣,也算是有些經驗。況且他年輕力壯的,跑商什麽的也都扛得住。姑娘能不能考慮考慮他?”
寧夏青不由得疑惑地看向董子真,她之前倒是沒想到這一點。
董子真也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接口道:“其實……也不是不行,只是不知道寧姑娘能開什麽價呢?”
董秦立刻斥道:“臭小子怎麽說話呢?”
寧夏青笑著擺擺手:“做生意的都得把醜話說在前頭,那些不事先談價的人,我還不敢用呢。這樣吧,我比其他店鋪的老板多給兩成,每一季再給董公子分三成利,考核期為一個月,不管最後結果如何,這一個月的工錢我都會付,董公子覺得可行嗎?”
董子真愣了:“真能給……這麽多?”
一旁的阿正道:“當然是真的,難道我家姑娘還會騙你?”
董秦也有點懵:“這……這也太多了……”隨即轉向董子真,嚴肅地問:“你到底行不行,不行的話你可別坑寧姑娘的銀子。”
董夫人立刻嗔道:“說什麽呢?哪有你這麽說兒子的?反正……反正就讓子真先去試試嘛,要是……要是真的能行,咱家欠的錢就都能換上了。”
董秦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寧姑娘也太大方了……”
寧夏青淡淡地說:“我比旁人開的價高,自然說明我家的鋪子不是那麽好看管的。還希望董公子做好準備。”
董子真立刻點頭,董秦補充道:“只要寧姑娘不嫌棄,就把這小子帶走吧,要是這小子做的不好,寧姑娘也不用給他錢,直接把他踹出門就行!”
寧夏青莞爾一笑,今日的收獲和她本來所期待的不同,至於是福是禍,她眼下心裡也沒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