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文石支著太陽穴,眼睛微微眯著。
祿子匆匆忙忙跑進來,道:“譚爺,我去點過了,咱們庫房還差三千匹。剛剛三老爺又催了,三老爺還說,明兒就是定批文的日子,讓您一會再去他那裡一趟,他要再囑咐您幾句。”
譚文石居然沒有反應,要知道,譚文石很少會這樣。
祿子怔了一下,伸著脖子看了看,喊:“譚爺……譚爺?”
“嗯?”譚文石如夢初醒,問:“怎麽了?”
祿子一怔,老老實實地把剛剛的話又重複了一遍,譚文石聽完,歎了口氣,道:“知道了,我一會過去。對了,碼頭那邊來貨了嗎?”
“還沒,不過應該快了。”祿子想了想,說:“譚爺,對方看咱們要得急,就提出要現銀交易,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啊,咱們帳上有些吃緊……”
譚文石有些煩躁:“知道了,我現在去帳上看看。”
祿子小聲說:“譚爺,要不咱們先拖幾天吧,等批文下來,再一手交銀子,一手拿貨也不遲,這樣畢竟更保險些。”
譚文石搖了搖頭,歎氣道:“我何嘗不明白?只不過,三老爺那邊催得這樣緊,若不讓三老爺今日就見到貨,三老爺是不會答應的。”
祿子歎了口氣,道:“這筆銀子的數目實在是太大了……萬一……萬一出了岔子,三老爺只怕要怪罪您了。”
譚文石道:“織造局那邊已經打點好了,不會出錯的。我打聽過了,其他幾家都不如咱們的消息快,估摸著他們都沒戲。眼下,只要碼頭那邊能夠把貨一匹不差地送過來,就應該不會出事。你去碼頭那邊盯著,貨到了立刻來通知我。”
祿子一走,譚文石便匆匆去了帳房。
自從杜秋桐送來了消息,譚文石就焦躁難安。難道顧家竟然看上了寧夏青?這可大為不妙,寧夏青可是譚文石所謀計劃的關鍵,如今顧家來了一招出其不意,讓譚文石的所有計劃都被打亂了。
杜秋桐送來的消息讓譚文石擔憂不已,就連織造局那邊的事,譚文石都沒心思去好好核查。譚文石現在隻想把織造局的活計盡快解決掉,到時候就能好好去琢磨寧夏青的事了。
寧夏青讓艾綠去了一趟織造局,艾綠帶回來的消息是——萬無一失。
寧夏青隨即去了鋪子。
她在鋪子裡找到了谷豐,她到的時候,鋪子裡一個客人都沒有,只有谷豐一個人。
寧夏青再次向谷豐確認:“谷豐大叔,貨都妥當了嗎?”
谷豐拍著胸脯保證:“放心,羅家的貨已經送過來一大半了,剩下的也在路上了。送來的貨已經都存在租來的庫房裡,掌櫃的已經領織造局的人去看過了,織造局的人說這料子沒問題。織造局的人還保證了,這批文定是咱們的,讓咱們放心。”
寧夏青點點頭,又問:“本家二老爺那邊呢?”
谷豐答:“二老爺爽快地給了銀子,掌櫃的已經拿去打點織造局的人了。二老爺還答應了,明天會替掌櫃的出面,不用掌櫃的露臉。二老爺現在就等著明天一到,跟三老爺正面對上,好好殺殺三老爺的威風呢。”
寧夏青點了點頭。
谷豐笑著感慨道:“我算了一下,這筆買賣,咱們一分本錢沒花,淨賺三千多兩!我現在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那麽多人對這種買賣趨之若鶩,這的確比咱們一匹一匹地賣料子賺錢多了!”
寧夏青卻還笑不出來,只要事情沒有塵埃落定,只要這筆錢還沒到寧永達的手裡,寧夏青就不能完全放下心。她又前前後後仔仔細細地想了想,確定每一個環節都沒有問題後,長長出了一口氣,就準備離開鋪子。
谷豐卻叫住她:“青兒。”
“嗯?”寧夏青聞聲回頭。
谷豐的嘴動了動,卻沒說出什麽來,神情中似乎有些欣賞,還有一些惋惜,道:“你小小年紀,竟然能這般沉著,遇事能想得如此周到,唉……”谷豐又笑了笑,搖搖頭,道:“沒事沒事,是我年紀大了,廢話多,你別往心裡去,你回屋去吧。”
寧夏青蹙眉,不解地問道:“真的沒什麽要說的?”
“沒有沒有,真沒有。”
寧夏青疑惑地看了看谷豐,轉身走了。
當晚,寧夏青坐在鏡前,翠玉替寧夏青摘下頭上的玉釵。寧夏青始終閉著眼,卻緊緊蹙著眉,批文要明天才能下來,只要批文沒到手,寧夏青就沒辦法全然放心。
就在這時,身後的翠玉卻忽然問道:“姑娘,你真的要嫁到顧家去嗎?”
寧夏青一怔,睜開眼,問:“你從哪裡聽來的?”
翠玉一邊展開寧夏青的發髻,替寧夏青梳理著頭髮,一邊說:“那天顧二奶奶帶了那麽厚的禮物來拜訪,誰都能猜到一點的。而且,我今天聽杜姨娘屋子裡的丫鬟在議論呢,說是姑娘要嫁到顧家,要攀上高枝了呢。”
一聽到“杜姨娘”幾個字,寧夏青心裡冷笑,卻沒多說什麽,隻淡淡地說:“此事還沒到定局,將來怎麽樣,還說不準呢。”
翠玉歪著頭,笑著悄聲問:“那姑娘願不願意嫁到顧家啊?”
寧夏青瞧了翠玉一眼,“噗嗤”一聲樂了出來,打趣道:“怎麽?你很想跟著我嫁進顧家去?”
“……才不是!我這不是關心姑娘嘛,姑娘幹嘛打趣我……”翠玉的臉紅紅的,嘴巴嘟起來,道:“顧家可是高門大戶,若是姑娘嫁過去,那便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姑娘難道不想嗎?”
寧夏青歎了口氣,道:“這件事未必是好事。你也說了,顧家是高門大戶,被這樣的人家瞧上,未必是我的福氣,反倒可能是我的禍端。之前我也沒經歷過這種事,所以我的心裡也很是忐忑。”
翠玉詫異地歪了歪腦袋,懷疑自己聽錯了似的,重複道:“姑娘說,之前沒經歷過這種事?唔……姑娘怎麽說這麽奇怪的話?姑娘又沒嫁過人,當然沒經歷過這種事啊……”
寧夏青一怔,啞然失笑,意識到自己失言,連忙遮掩過去:“反正顧家也沒把意思挑明了,就算挑明了,還要看老太太和太太的意思,我是不用過於操心的。所以啊,你也不要過於操心了,咱們先做好眼前的事。”
翠玉捕捉到寧夏青話中的漏洞,天真地問:“眼前的事?什麽眼前的事啊?”
寧夏青卻只是心事重重地笑,笑而不語,拍了拍翠玉的手,溫言道:“時候不早了,快去休息吧,明兒咱們早點起。”
翠玉露出幾分疑惑的神情來,卻也沒再說什麽,翠玉一如往常那般聽寧夏青的話,乖乖地去休息了。
翌日。
寧夏青起床梳洗後,早早就往曹氏的屋子去了。她到曹氏屋子的時候,卻聽說,寧永達已經離開了。
譚文石陪同寧三老爺,一早出門,往織造局去。
他們的馬車在織造局門口停下來的時候,居然與一輛熟悉的馬車不期而遇!只見寧二老爺悠哉地從那輛馬車上走下來,志得意滿地看著他們笑。
寧三老爺和譚文石的臉上頓時浮現出震驚、不安、難以置信的神情。
寧三老爺微微偏頭,詫異地問:“這是怎麽回事?老二怎麽會出現在這裡?”
譚文石搖了搖頭,咬牙切齒地說:“看二老爺的神情,八成……”言盡於此,譚文石的心裡卻驟然升起一種極度不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