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英跑回曹氏院子,湊到艾綠的臉邊,低聲問:“裡頭怎麽樣了?”
艾綠冰冷地說:“還能怎麽樣?那沈夫人目中無人,沒有家教,無非就是又說了一些不三不四的難聽話罷了,和你之前聽到的那些差不多。”
藍英一臉擔憂,湊過去聽著,就聽見裡面傳來沈夫人的聲音:“寧家嫂子,你又何苦這樣動怒呢?沈家又不是要強搶青丫頭做妾,只是想要和和氣氣地跟寧家商量一下,寧家要是不願意就算了,又何必對沈家橫吹鼻子豎瞪眼的呢?”
藍英繼續聽著,卻沒聽見曹氏說話,只能聽見曹氏大口喘氣的聲音,似乎被氣得快要上不來氣了。
沈夫人的聲音依舊傲慢至極:“這不就是你們寧家的不對了。寧家只不過是個小商戶,我們沈家老爺可是堂堂六品官員,你以為沈家的門是那麽好進的嗎?我是念在咱們倆家多年的交情上,不想跟你家就此生分了,才提出讓青丫頭給致遠做妾的。”
忽然,傳來曹氏一邊喘一邊斷斷續續的怒斥聲:“沈夫人,你給我滾出寧家!我……我還沒死呢,還輪不到你來糟踐我的女兒!你再敢說出這種羞辱我女兒的話,別怪我……我跟你拚命!”
沈夫人冷笑出聲,語氣尖刻至極:“你不願意就算了,何必像被踩了尾巴的耗子似的,反應這麽大?寧家又不願意退親,又不願意做妾,難道非得讓青丫頭當沈家的正房太太不可?也忒貪心了點,可真是一家子不要臉面的東西!”
藍英臉上焦急至極,再也聽不下去了,想要進去勸勸,就在這時,門忽然開了,沈夫人趾高氣昂地走出來,藍英差點跟沈夫人撞上!
藍英嚇了一跳,連忙縮到一邊站好,沈夫人輕蔑地橫過去一眼,冷笑著說:“小門小戶的東西,連調教出來的丫鬟都沒規矩!”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藍英和艾綠連忙走進裡屋,見地上碎著杯盞,曹氏竟已暈倒在了地上!
藍英和艾綠忙將曹氏扶上榻,幸而曹氏大概只是一時急火攻心才會暈倒,很快就醒了,藍英一邊流淚一邊陪著曹氏,艾綠去收拾地上的狼藉。
曹氏道:“藍英,扶我起來。”
“太太……”藍英一邊哭,一邊聽話地將曹氏扶起來。
曹氏白著一張臉,顫顫巍巍地往外走。
藍英愣了:“太太,你去哪?”
曹氏沒說話,就在這時,寧夏青趕到了。
“娘……”寧夏青一見這場面,便知沈夫人估計已經是走了,而看見曹氏的臉色慘白如紙,走路晃晃悠悠,像是搖搖欲墜的紙鳶,寧夏青頓時就說不出話來了。
曹氏扯出一個盡力了的笑容,說:“青兒,聽娘話,你先回去歇著,娘要去跟老太太說說話。”說完,便執拗地往老太太的院子走。
“娘……”寧夏青輕輕叫了一聲,一步一頓跟在曹氏身後,平生第一次見到這樣固執的曹氏,寧夏青竟沒敢上去扶。
藍英、艾綠、翠玉都跟在寧夏青的身後,竟沒人敢上去扶一把顫顫巍巍的曹氏。
曹氏跌跌撞撞地進了老太太的屋子,把老太太嚇了一跳。老太太、陳婆還有雙喜正在陪紫兒玩,老太太一見曹氏這副模樣,先是怔了一下,隨即道:“陳婆啊,你帶二姑娘和雙喜去外面玩吧。”
陳婆子點點頭,一手牽著紫兒,一手牽著雙喜,帶著兩個娃娃往外走。
紫兒雖年紀小,卻也懂得看人臉色,見曹氏這副模樣,頓時害怕極了,被陳婆子牽住小手往外走,卻一步三回頭,小眼神怯怯地往曹氏這邊瞟。
陳婆她們一走,曹氏“撲通”一聲就跪下了,本就哭著的臉就繃不住了,一下子就哭了出來。
老太太歎了口氣,溫言道:“這是怎麽了?我聽說沈夫人來了,怎麽,難道那沈夫人氣你了?”
“老太太,兒媳不中用,生不出兒子,直到快三十,才生了青兒。青兒是我的心頭肉啊,誰想遭踐她,我就跟誰拚命!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再這樣下去,沈家不知道還會乾出什麽荒唐事!我現在隻想讓青兒一輩子待在我身邊,我養她一輩子!”
老太太見此,已經心知這門婚事的最終結局了,低聲寬慰道:“什麽養青兒一輩子的,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老太太,我說的是真心話!從今以後,就算沈家不想退親了,我也一定要退!哪怕因為這件事,再也沒人上門求親,青兒一輩子嫁不出去,我也認了!我養她一輩子!老太太,這門親一定要退,我是青兒的娘,這事我能做決定!”
老太太起身,親手將曹氏扶起來,讓曹氏坐下來,道:“你身子不好,怎麽能跪在地上?坐下來好好說,跟我說說,沈夫人說什麽了?”
曹氏嗚嗚咽咽,把剛剛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老太太。
在門外,寧夏青默默流淚。
她之前跟著曹氏來到這裡,還沒進屋,就遇見陳婆帶著紫兒和雙喜出來。她想要進屋,卻被陳婆好心攔住,陳婆道:“大姑娘,我覺得,您還是先別進去的好。”
寧夏青卻說:“太太是在跟老太太說我的事呢,既然跟我有關,我想聽一聽。”
陳婆的面色有些為難,想了一下,無奈地點點頭,想要帶著紫兒和雙喜離開,紫兒卻黏著寧夏青不想走,而雙喜又黏著紫兒。
陳婆隻好留下一句“大姑娘想聽就聽吧,但請別讓老太太和太太察覺”,隨即讓雙喜退到院子外,再把跟在寧夏青身後的三個丫鬟都打發了,隻留寧夏青和紫兒姐妹倆站在院子裡。
寧夏青站在原地,聽著曹氏聲淚俱下的聲音,心痛如絞。
“姐姐,別哭……”嬌怯怯地童音從下面響起,還順便扯了扯寧夏青的袖子。
寧夏青低頭,竟瞧見紫兒也已經是一臉哭樣。
寧夏青蹲下來,拿出帕子給紫兒抹了抹臉,紫兒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拚命地在寧夏青的臉上抹著,想要抹乾寧夏青那仍舊不斷湧出的眼淚。
聽著裡面的動靜,曹氏可能要出來了,寧夏青連忙將紫兒帶出了院子,見到了正等在院門外的雙喜,卻見雙喜也是滿臉的淚水。
寧夏青一怔,問雙喜:“你怎麽了?”
雙喜看了看寧夏青和紫兒,而寧夏青和紫兒正相親相愛地牽著手,雙喜的眼裡瞬間流露出無比羨慕的神情,卻硬生生將那神情遮掩下去,悄聲說:“我……我是餓了……”
寧夏青啞然失笑,紫兒怔了一下,忽然也悄聲道:“姐姐……我也餓了……”
寧夏青溫柔地笑了,想了想,說:“姐姐不貪嘴,自己房裡向來沒有點心,不如,我帶你們去廚房吧,我記得廚娘今兒做了綠豆糕。”
紫兒頓時破涕為笑,對雙喜說:“你最喜歡綠豆糕了,我們去吃吧。”
雙喜面上一紅,點了點頭。
寧夏青一手牽著紫兒,一手牽著雙喜,來到廚房。陳婆子自從老太太屋子裡出來後,就一直在廚房幫忙打點晚飯,見她們三個過來,詫異地問:“怎麽一起到這來了?”
寧夏青答:“她們倆餓了。陳婆,給她們找幾塊點心吧。”
陳婆把綠豆糕拿出來,道:“每人只能吃兩塊,不能多吃,吃多了就會吃不下晚飯了。”
雙喜挑了兩塊最大的,給了紫兒,自己又拿了兩塊,兩個孩子眼角的淚都沒乾,可一吃上點心,瞬間就把剛剛的事忘到腦後了,開開心心地笑起來。
寧夏青把兩個孩子交給陳婆,笑著說:“我先回去了,陳婆照顧她們吧。”說完這話,她一回頭,剛剛的笑容瞬間消失,眼淚再也忍不住,靜靜地流下來。
她是死過一次的人,她不怕被人羞辱,不怕被人唾棄,可她怕曹氏為了她難過。沈夫人糟踐她就算了,憑什麽在曹氏面前這般口出惡言!把曹氏氣成了這副模樣!
她滿心悲憤!可紫兒和雙喜就在她身後,她不能暢快地哭出聲。
她一邊往外走,一邊哭得極為安靜,肩膀沒有聳動,也沒有抽鼻子。只不過是隔著幾步遠,紫兒和雙喜依舊沒有發現寧夏青其實是在哭。
就在這時,阿正忽然扛著柴火,從外面走來,寧夏青和阿正對視上,阿正頓時愣了。
寧夏青淚眼婆娑地看著阿正,阿正震驚地瞧了瞧她,又瞧了瞧她背後的紫兒和雙喜,立刻低下頭,假裝什麽都沒看見,一聲不吭地將柴火送進了廚房。
寧夏青若無其事地往外走去,剛剛走出不遠,阿正就從後面追了上來。
“怎麽回事?”阿正眉頭緊鎖,語氣是難得的驚慌失措,好似內心很是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