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英回到曹氏的院子。
曹氏一臉擔憂地問:“剛剛是怎麽了?怎麽鬧出那麽大的動靜?”
“回太太的話,杜姨娘想要找老爺說說話,一路找去了夥計們住的地方,天黑雨大,吹滅了杜姨娘的燈籠,杜姨娘摔了一跤,慘叫出來。陳婆子和大小姐也都聞聲了趕過去,我們趕到的時候,表姑娘已經在那邊扶起杜姨娘了。”
曹氏聽完都愣了,瞧了一眼身旁的寧永達,見寧永達一臉愁容,便擺了擺手,讓藍英先出去了。
曹氏柔聲問:“老爺,你瞧這事……”
寧永達有些不悅:“最近已經夠亂的了。鋪子拿不到貨,沈家的態度又讓人摸不清,族裡也有意為難咱家,就今兒一早,本家大老爺還叫我過去,說要買我手裡的桑園,我沒答應,大老爺的臉色別提多不好看了。都這種時候了,她還跟著添什麽亂?”
寧永達揉了揉額角,歎了口氣,跟曹氏說:“罷了,她好歹是杜家人,不看僧面看佛面,這件事就算了吧。這段日子家裡事雜,我心裡實在是煩得很,精力也不夠,你多看著她點,讓她別鬧了。”
曹氏點點頭,安慰了幾句,將藥端給寧永達,溫言道:“趁熱把藥吃了吧,後宅的事我會料理的。”
寧永達喝了藥,曹氏替他捏著肩膀,夫妻二人又轉而商量起了沈家的事。
陳婆子回到老太太的院子。
陳婆子回去的時候,老太太在紫兒的屋裡,正在哄紫兒睡覺。其實紫兒本來早就睡下了,可剛剛的慘叫聲把紫兒嚇醒了,老太太連忙遣了陳婆子去看看,並親自把紫兒抱在懷裡哄著,哄了半天才哄好。
看著紫兒重新打起了安寧的小呼嚕,老太太一臉慈愛地笑了,把紫兒放在床上,替紫兒掖好被子,隨即回了自己的屋子。
回了自己屋裡,老太太臉上的慈愛瞬間消失,臉色一變,嚴肅地問道:“到底是誰鬼哭狼嚎的?”
“是杜姨娘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這大半夜的,她怎麽會摔了一跤?”
“說是要找老爺,結果找去了夥計住的地方,在那裡摔了一跤。”
老太太的臉色立刻變得難看至極,冷冷地問:“然後呢?”
“我剛要去看看,就遇到了大姑娘和藍英,她們也是聽到聲音才出來的。我們幾個趕到的時候,表姑娘卻早就到了,已經把杜姨娘扶起來了。”
老太太的眼睛忽然眯了起來,意味深長地說:“哦?杜丫頭早就到了?”
“是啊。大姑娘還就此問了表姑娘幾句。表姑娘雖然算得上對答如流,但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有點說不上來的奇怪之處……”
“哼!”老太太冷哼一聲:“說起來,杜丫頭的年紀也不小了。”
“嗯?難道……老太太的意思是,表姑娘她……不會吧,表姑娘向來文靜守禮,應該不會的。”
老太太瞧著陳婆子,目光如炬:“杜丫頭雖然文靜守禮,可她從小心眼就多,算得上早慧,再說了,就那副表情和眼神,那像是一個孩子該有的?”
陳婆子歎了口氣,臉上也顯出幾分擔憂來。
老太太一邊準備歇下了,一邊念叨著:“明兒叫太太過來,我得好好跟她說道說道。雖說杜丫頭不是寧家人,寧家不方便管教太多,但也不能由著杜丫頭胡來。太太是杜丫頭的親姨媽,有些話,還是太太去說比較合適。”
“是,明兒一早我就去叫太太過來。”
“依我看呐,杜丫頭其實已經可以找婆家了。杜丫頭早慧,心思又重,就算現在嫁了也不嫌早。只不過啊,這事到底還是應該讓杜家來做主。你說說,這杜家也是的,把杜丫頭丟過來之後就不管了,哪有這麽對自家閨女的啊!”
陳婆子一邊放下帳子一邊說:“老太太說得是。”
“我那兒子和兒媳啊,天性平庸,心思少,他們倆是杜丫頭的姨夫姨媽,他們不說話,我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老太婆哪好意思開口?說起來啊……”
次日,寧夏青打發翠玉去收放在阿正那裡的食盒和碗筷,翠玉前腳出門,艾綠後腳就來了。
艾綠一邊把東西放在桌上,一邊說:“大姑娘,這是太太讓我給您送來的鉛粉和胭脂。”
寧夏青瞧了一眼,那桌上總共放著一盒鉛粉和兩盒胭脂,盒子上刻著紅秀塢三個字。寧夏青拿了一盒胭脂放在艾綠手裡,說:“我素來少用胭脂,妝台上還有一盒全新的呢。擱在我這我也用不到,你就拿去吧,自己用或者送人都隨你。”
艾綠握了握手裡的胭脂,輕聲道:“多謝大姑娘用心照拂。”自從艾綠進了寧家,寧夏青沒少送艾綠東西,衣食住行都替艾綠打點周到,且絲毫沒有高高在上之感,倒像是真的關心艾綠。
“你既然進了寧家,我自然會把你當寧家人看待。前幾日你去找蔣大人,與他談得如何了?”
“蔣管事說了,只要咱家拿的出織造局要的貨,批文的事都好說。只不過,這是個肥差,自然有多家競爭,所以……”
寧夏青毫不遲疑地說:“我明白這道理。你只需告訴我,要多少銀子?”
艾綠看了一眼寧夏青,垂下了頭,又抬頭看了一眼,很是為難地說:“四千兩……大姑娘,我知道,別說是寧家了,就是對普通的商戶來說,四千兩都實在太多了。我已經盡力說情了,蔣管事也盡力往下壓了,往年基本上都還要再多三千兩……”
“你急什麽?我又沒怪你。”寧夏青對艾綠笑了笑,真誠地說:“四千兩雖然不少,但織造局的肥差少說也能賺上一萬兩,一個紅包只要四千兩,已經很是劃算了。這筆帳我會算,做買賣的規矩我也懂,我知道,你已經幫我很大忙了,我心裡很感激你。”
艾綠一怔,難以置信地問道:“難道大姑娘同意了?大姑娘接受這四千兩的開價?”
“這樣劃算的價格,我為何不接受?至於這四千兩銀子,你放心吧,我會想辦法弄到的。哦對了,還有那件事,你跟蔣大人說過了嗎?”
“嗯。大姑娘放心吧,蔣管事答應會保守秘密。”
寧夏青放心地點點頭,說:“那就好。”
“還有兩件事。大姑娘,蔣管事說了,那四千兩銀子需得盡快湊齊,最好十日內就能送過去。還有那散花錦,需得蔣管事親自過目,要質量過得去才行,所以要大姑娘將料子的樣布送去看看。”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銀子我能湊到,料子也絕對不會是次品。”
艾綠看著寧夏青,眼中顯然是不相信。
寧夏青將艾綠眼中的質疑盡收眼底,自信地說:“銀子我自然湊得到,至於料子,我也找好的門路……”寧夏青湊到艾綠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艾綠的表情瞬間轉變成為驚訝。
寧夏青笑著說:“這下你該放心了吧?”
艾綠點點頭。
寧夏青又說:“還有幾件事……”
又囑咐了艾綠幾件事,隨即艾綠便退下了。艾綠出門的時候,正好遇上回來的翠玉。
翠玉將傘擱在簷下瀝水,隨即進了屋道,瞥了一眼寧夏青,嘟嘟囔囔地說:“姑娘,艾綠都來了這麽多天了,我都沒見她笑過。剛剛也是,瞧她的臉耷拉著,好像很不開心。”
寧夏青淡淡道:“她在織造局待了那麽多年,忽然被賣掉做了丫鬟,心裡不痛快也是正常的。食盒和碗筷都收好了嗎?阿正出去了嗎?”
“嗯。我去的時候,正巧遇到他出門。”
寧夏青點了點頭,瞧著外面的雨,稍稍有些心煩,心道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麽時候,可真是讓人出行不便。
譚文石瞧著窗外的雨,心裡煩躁不安。心道這可真是天公不作美,暴雨下個不停,害得他的料子在路上耽擱了這麽久。那匹料子數目大,錢又已經給出去了,卻遲遲收不到料子,他怎能不因此懸心?寧三老爺也因為這件事催了他好幾次了。
寧三老爺近來也不太順當,本想要借著作坊丟失生絲一事做些文章,可大老爺和二老爺也不是好惹的,三老爺沒佔到便宜。實在沒辦法,譚文石隻好勸三老爺暫且退一步,一口氣吃不成個胖子,不如先除掉一個再說。
於是,三老爺去找了大老爺,二人拉扯了一番,才勉強達成聯盟,決定先一致對付二老爺。丟失生絲一事本就讓二老爺陷入極大的困境,如今又被大老爺和三老爺幾番使絆子,頹勢已露,恐難有回天之力了。
如今最棘手的就是兩件事,第一是要拿下織造局的活計,進一步鞏固三老爺的地位,讓老太爺因此對三老爺更加倚重,第二就是解決寧永達,再借題發揮,解決掉大老……
“譚文石!我跟你說了半天的話,你一句都聽不到,是不是?”錢大奶奶憤怒的聲音忽然傳來。
“嗯?哦……這個花色鮮豔,襯你皮膚白,就穿這個吧。”
“我問你這個了?你老實說,你想什麽呢?是不是在想寧家的那個死丫頭呢?”
“別亂說,我是在想正事。”譚文石摟住錢大奶奶,好聲好氣哄道:“有你這樣的美人在懷裡,我哪裡還會想別的女人呢?”
“你這男人慣會油嘴滑舌!”錢大奶奶一嗔,隨即恨恨地說:“一提起那死丫頭,我這胸口就氣得發悶!”
“怎麽了?”
“都怪寧家不肯退婚,顧家才急了,給上面通了氣,害得我哥被罵了一頓!我嫂子趕忙去了顧家,帶了禮物登門拜訪,可別說是人了,就連禮物都沒送進去,還被門房給甩了臉色!我嫂子心裡恨寧家恨得牙癢癢,正打算直接去官府告狀,讓官府給下個判決,判那紙婚書作廢呢!”
譚文石不禁眉頭一皺:“她這般強行悔婚,且不說名聲問題,寧家定會找寧家本家出面,到時候未必能成啊。”
錢大奶奶掐了一把譚文石的臉,嫵媚一笑:“是啊,這事肯定會驚動寧家本家,到時候,可就要勞煩你啦。若不是為了這個,這外頭下了這麽多天的雨,我嫂子為何昨兒非得叫我去,跟我說這件事?我可是因為你才冒雨跑這一趟的。”
譚文石將錢大奶奶翻了個身,從後面緊緊摟著她,笑著問:“因為萬香樓的事,沈夫人心裡可一直怨著我呢,怎麽還會願意讓我幫忙?”
錢大奶奶一邊笑一邊說:“你要是這件事辦得好,萬香樓的事自然就過去了,我嫂子心裡不僅不怨你,還會感激你呢。”
譚文石斷斷續續地說:“看來,我這回可得多費點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