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文石用馬車把杜家兄妹送到巷口,隨即離開。
和自家妹妹在一起時,杜正碩才顯露出未消的震驚,連連感慨道:“顧家居然會向青兒提親,而譚爺居然也對青兒有意,寧家是走了什麽狗屎運?!”
杜秋桐恨恨地說:“還不是姨媽費盡心思攀上顧家的?哼,咱們這個姨媽啊,表面懦弱和善,實際歹毒自私!娘把我托付給姨媽,卻沒想到,姨媽的眼裡只有她自己的女兒,費盡心思替她女兒攀上顧家,卻連一點油水都不願意分給我,說不定還是刻意防著我呢,怕我搶了她女兒的風頭!”
說到這裡,杜秋桐忍不住憤恨地詛咒道:“她對我這般刻薄,也不知道等她死的那一天,她有什麽臉面去地下見娘?!”
杜正碩連連附和:“咱們姨媽就這樣,她自己都不要臉面,這也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了。寧家也是一樣的,表面上拿咱們當親戚,實際上根本沒把咱們放在眼裡,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我聽說,最近咱家去店裡拿料子,姑姑都不出面,害得咱們一匹料子都沒拿到,這是怎麽回事啊?”
杜秋桐啐了一口:“都是寧夏青搞的鬼!她拿了往年的帳本來,擠兌姑姑,說咱們家拿的料子太多了。依我看,說不定就是姨夫姨媽不好意思出面,所以暗中授意寧夏青出頭,寧家人沒一個好東西,表面上說著是親戚,實際上拿咱們當累贅!”
杜正碩詫異道:“青兒居然……”隨即連連歎息,似乎是不敢相信,這樣的事,居然出自美麗嬌柔的寧夏青之手。
杜秋桐冷冰冰地說:“你還叫什麽‘青兒’?你既然已經知道譚爺對寧夏青有意,以後也該改口了吧?”
“是是是……”杜正碩訕訕地笑,隨即說:“我之前是真的沒想到,譚爺居然也對青丫頭有意,我以後是得注意點,免得惹惱了譚爺。說起來,你與譚爺之間……如今譚爺對青兒有意,你怎麽辦?”
杜秋桐淡淡地答:“你無需擔心這個。”
杜正碩一愣:“什麽意思?”
杜秋桐冷笑著說:“即便所有人都看上了她又如何?她也要嫁得過去才有用。就算再好看的菜,只要沒吃到嘴裡,就還不是她的。”
杜正碩蹙眉:“什麽意思?你有辦法讓她嫁不過去?”
“事在人為,我明日就回寧家。”杜秋桐眼眸一冷,低聲道:“我要把寧夏青的一切,都一點一點地搶過來!我要替她嫁進顧府,替她得到譚文石的心,再把她踩在腳底下,一定會有這一天的!”
無論是譚文石,還是顧府,杜秋桐都要搶到手!
翌日,寧夏青起床後去見曹氏。
曹氏的氣色明顯比前幾天要好,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意,顯然是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樣子,笑著問寧夏青:“昨兒你也見到那位五公子了,雖然說模樣不算俊,但也不醜,聽說至今都沒收過人,我瞧著也挺老實的,雖然不太愛說話,但還挺和善,你覺得如何?”
寧夏青垂眸,問:“娘是看好了?決定答應了?”
曹氏微微歎了一口氣:“之前沈家鬧了那麽一出,我是真的以為你會一輩子嫁不成了,我都做好養你一輩子的準備了,卻不料柳暗花明又一村,你都這個年紀了,居然能有這樣的正經人家來提親。”
曹氏緩緩道:“之前聽說顧家來提親,你爹還擔心,那位五公子會不會是有點問題,所以才想要低娶,可昨兒一瞧,那五公子雖算不上出挑,可也並不差。考慮得實際一點,你若是嫁給他,最起碼一輩子度日無憂,若是不嫁,恐怕以後來求親的人都不會勝過他,你會更委屈。”
寧夏青苦笑著說:“娘可知道,顧家和沈家素來交往甚密,就連顧老太太的壽宴,沈夫人也去了的。”
“唉喲,我倒了忘了這一茬。”曹氏立刻擔憂起來:“這的確是個問題……若是你嫁過去,肯定免不了要跟沈夫人碰面……不過,顧家明知道你從前跟沈家定親的事,可還是來提親了,我想,顧家應該是不介意的,而且也做好了讓你日後與沈夫人見面的準備。”
寧夏青道:“娘,這件事急不得,讓我再想想。爺爺的忌日快到了,咱們先等爺爺的忌日過了再議,只要這樣跟顧府說,顧府也能夠理解。”
曹氏一怔,打量了一眼寧夏青的神情,只見寧夏青的臉上毫無女子嬌羞,一點都不似尋常待嫁女子的模樣,曹氏心下了然,低聲問:“青兒,其實……你不喜歡這門親事,對不對?”
寧夏青露出一種安撫的笑容,道:“娘,這件事太複雜了,顧府那樣的人家,需要考慮的因素太多,這門親事需要慎之又慎,娘再給我一點時間考慮。”
曹氏點點頭:“嗯,也對,婚姻大事急躁不得,一步走錯就誤了終生。青兒,你慢慢考慮,若是顧府和老太太問起,娘會替你擋著的。娘雖然覺得這個機會難得,你應該抓住,卻也不願意勉強你,畢竟是你的婚事,還是你自己喜歡最要緊。”
寧夏青笑了笑,隨即從曹氏的屋子出來了,一走出曹氏的屋子,寧夏青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顯得憂愁不已。
其實她說的是心裡話,這門親事太複雜,太複雜了。
按照前世的時間來算,半年之後,沈致遠就會迎娶顧怡夢。若她再嫁進顧家去,沈致遠和顧怡夢就要叫她一句“五嫂”,那可真是尷尬至極,而且定會有人因此說閑話。
倘若顧懷騰是個得寵的少爺,自然沒人會敢說寧夏青半句,可顧懷騰庸懦,在顧府根本說不上話。到時候,她在顧府的日子絕不會好過,而顧懷騰非但保護不了她,甚至可能會受她的牽連,被那些企圖打擊顧二奶奶的人們群起針對。
高嫁一事是一柄雙刃劍,得享榮華富貴一生無憂不假,可也得承擔深宅大院裡的勾心鬥角,那裡頭的暗流洶湧,她前世曾經了解過一些,那絕非是寧家這種小門小戶所能想象的。
這門親事雖然風光富貴,卻給不了她想要的東西,她無法從這樁婚姻裡獲得她想要的利益,甚至可能造成反效果。於她而言,顧懷騰實在不是良配。
寧夏青覺得,這門婚事還是應該拒絕掉。
可若是貿然拒絕顧府,也定然會惹來麻煩。若不給出一個十分合適的理由,貿然拒接,等同於是打顧府的臉,人人都會笑話顧府,說顧府是高門大戶求娶小商戶之女未果,到時候,顧府定然會恨死寧家了。
即便顧府礙於面子,不會報復寧家,可並不代表不會暗中動什麽手。
就算顧府什麽手腳都不動,寧家也已經徹底地失去了顧府這樣一個強而有力的盟友,生意之路必然會徒增險阻,而且那些對寧永達虎視眈眈的族人們也定然會如嗅到味道的老鼠一般,對寧永達群起而攻之,企圖分而食之。
就在這時,一個嬌柔的聲音響起,語調裡似乎帶著驚喜:“表姐,我回來了!”
寧夏青一抬頭,只見杜秋桐正笑盈盈地看著自己,顯然是從杜家回來了。寧夏青點頭寒暄道:“你好不容易與姨夫見一面,怎麽就急著回來了?難道姨夫又要出門去了嗎?”
“是啊,我爹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就又要出去了,我哥也要去跟船了,所以我就回來了。”杜秋桐把包袱給了金鳳,讓金鳳先回房,杜秋桐親親熱熱地挽住寧夏青的胳膊,道:“沒想到昨晚竟然真的遇到表姐了,我好開心!只可惜,忽然下了雨,我都沒能跟表姐去逛一逛。”
寧夏青此刻滿腹心事,懶得跟杜秋桐糾纏,只是淡淡一笑,將攬住自己胳膊的杜秋桐推開,嗔道:“你都十四了,是個大姑娘了,怎麽還像小孩子一樣,比紫兒都黏人。你昨晚出門逛了街,今天又一大早就趕回來,肯定累了吧,快去歇歇吧。”
杜秋桐卻不依不饒:“表姐不用擔心我,我一點都不累。我就是想要黏著表姐嘛,等表姐以後嫁了人,我就算想黏著表姐,也黏不到了。”
寧夏青聞言,心裡驀的一動。
寧夏青故作溫柔地嗔道:“別胡說!事情還沒定呢。”
杜秋桐一怔,旋即撒著嬌試探道:“表姐就別害羞了,昨兒姨媽不是都帶表姐去顧府了嘛,這事肯定是板上釘釘啦。”
寧夏青板著臉,認真地說:“我沒騙你,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爺爺的忌日快到了,眼下不宜議婚,在爺爺的忌日過去之前,我和我娘都不會考慮此事。”
杜秋桐愣愣地看著寧夏青,不知在琢磨些什麽。
寧夏青伸手點了點杜秋桐的鼻尖,打趣道:“還有,你一個大姑娘家的,怎麽成天婚事不婚事的,我看你是想嫁人了,是不是?”
“表姐,你又打趣我!”杜秋桐嗔道,眼底卻有難以掩飾的暗喜,這點秘密被寧夏青看的一清二楚。杜秋桐保證道:“好啦,我以後再也不會打趣表姐的婚事了,好不好?”
“就知道你聽話。”寧夏青溫柔地笑著說:“行了,快去歇著吧,我瞧你精神頭都不太足,肯定是沒睡夠吧?”
“嗯嗯,那我回去啦!”說完,杜秋桐就往屋子裡走。
寧夏青看著杜秋桐的背影,見杜秋桐雖然依舊繃著,走得弱柳扶風,可仔細瞧杜秋桐的腳步,似乎帶著難以抑製的雀躍和興奮。
寧夏青不由得冷笑起來。心道,杜秋桐可真是好表妹啊,簡直是上趕著幫表姐雪中送炭啊,既然好表妹都這麽按捺不住了,不如就來幫表姐一個忙,幫表姐解了這燃眉之急吧,表姐相信,以好表妹的手段,此事再也不用表姐操心半點了。
寧夏青心知,杜秋桐和譚文石已然勾結在一起,可就是不知道,譚文石會不會插手這件事。
寧夏青倒是希望譚文石插手,讓譚文石來推動杜秋桐的行動,杜秋桐成功的機會就更大。可寧夏青覺得,譚文石應該是沒心情管這種事的,寧三老爺砸在手裡的那批織金錦可是燙手山芋,譚文石現在定然為出貨忙得焦頭爛額,可能根本分不出精力來管這件事、
想到生意的事,寧夏青不由得眉頭一皺,也不知道自家的生意怎麽樣了。寧永達已經跟苗老三合作,合資去南邊跑船進貨,也不知談的如何。苗老三素來鬼頭鬼腦,未必值得信任,此事恐有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