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正也站起來,薄薄的唇抿成一線,神色冰冷,脖頸間的狼牙也顯然幾分野性,他一言不發地打算跟著寧夏青的腳步。
寧夏青卻攔住他:“不用跟著我。你這就趕車回去,把翠玉接來這裡。”
阿正眉頭一皺:“把你自己留在這裡?這樣太危險了吧。”
寧夏青氣定神閑:“沒事的,反正翠玉應該已經在來的路上的,你去迎一迎她,不到半刻就能回來。再說,他們畢竟不可能明著動我。”
阿正不再說什麽,一言不發地去趕酒樓後門的車,隨即往寧家的方向去了。寧夏青則從後門離開,悄無聲息地往萬香樓去了。
萬香樓的客房裡。
譚文石面色如鐵,問了沈夫人幾句,才大致理清了所發生的事情。然而他們並不能確定,究竟是沈夫人搞錯了茶盅,還是寧夏青察覺到什麽後悄悄動了手腳。
譚文石一邊想,一邊低聲道:“若是沈夫人搞錯了茶盅,那麽在沈夫人暈倒後,那寧家姑娘應該手足無措地喊人才對,而不是平白無故地消失了蹤影。”
意識到那幾個幫閑的還在場,譚文石隨即將他們趕了出去。對沈夫人和李仕林說:“這件事以後再說。眼下最重要的,是那寧家姑娘人在哪裡。”
沈夫人瞧譚文石這幅冷靜模樣,瞬間氣不打一處來!
她今日可真是受了奇恥大辱,若是傳出去,叫沈家的人知道,她還有何臉面見老爺和兒子?更何況,李仕林不是別人,而是她自己的親外甥!她這外甥向來風流名聲在外,就連他自個兒的親爹娘都嫌棄他,而她卻大喇喇睡在自己外甥的房裡,這已經不僅僅是偷腥那麽簡單的問題了……
然而,先是譚文石帶來的那幾個幫閑大吵大鬧,再是趙香娥突然造訪,事情鬧得這樣大,即便一一花錢封口,也很難保證完全不走露風聲……
沈夫人指著譚文石,憤恨地說:“都是你!都是你出的破主意!如今鬧成這個樣子,你居然還這般冷靜,敢情丟人的不是你!”
譚文石心裡也惱,本來好好的計劃,全怪這蠢女人辦事不力,此刻竟然還怪罪起他來了?若不是眼下還不能得罪沈府,他真想好好教訓這蠢女人一頓!
譚文石咽下心裡的不甘,擠出笑臉賠著不是:“對不住對不住。可眼下不是怪罪誰的時候,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先找到寧家姑娘。要是找不到她,不僅咱們以後的事不好辦,單說今日,您弄丟了寧家姑娘,這事兒就沒法跟寧家交代。”
李仕林點頭附和:“是啊是啊!姨媽,你聽譚爺的,先找到寧家姑娘。我……我就先走了,你們可千萬要保住這個秘密啊,萬一被我爹知道,我爹真能要我的命!”
“你這個廢物……”沈夫人氣得兩眼冒金星,將枕頭恨恨地丟到李仕林身上,喘了幾口大氣,稍微冷靜下來,不忘惡狠狠地威脅譚文石:“這主意本來就是你出的,你定要把所有人的口都封住,若是走漏了半點風聲,我就算是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你!”
“是是是。”譚文石點頭稱是,心中卻對沈夫人愈加不滿。
三人簡單整理了一下,便先後出了客房。譚文石和李仕林走的是正門,沈夫人還是悄悄從側門走的。沈夫人從側門出來,才想起來,剛剛打發自家馬車避開,這會兒還沒回家,她隻好暫且在這裡等一會。
譚文石和李仕林下樓的時候,那幾個幫閑的還在那裡等著,雖然勉強裝作鎮定,但個個臉上露著古怪的表情,似是好奇又似是想笑。譚文石權當沒看見他們的表情,沉聲囑咐他們別說出去。
“剛剛屋子裡太暗,什麽也沒看清。”
“是啊,只看見譚爺和李掌櫃,其他的都沒看著。”
這幾個幫閑的素來擅長察言觀色,此刻自然知道該怎麽說。不過是在變相承諾會保守秘密而已,至於譚文石信不信,自然不重要。
幾番變相保證之後,一個身著水綠長袍,搖著折扇,做讀書人打扮、諢名白象牙的男子便出言道:“今兒也都累了,不如找個地方坐下來歇歇。這附近好幾家酒樓裡都請了說書先生,咱們去解解悶?”
譚文石明白,這是要封口費的意思。他此刻自然無心聽書,但又不得不打點一下這幫人,於是立刻笑著點頭:“走走走,一起去開開眼。”
那幾個幫閑的見譚文石這般爽快地滿口答應,便知封口費有著落了,不由得都帶了笑意,興衝衝地就要往酒樓去。然而,剛一出了萬香樓,就見不遠處的側門外,一臉焦躁不安的沈夫人正等在那裡,譚文石和李仕林都愣了。
那幾個幫閑的也愣了。剛剛屋子裡紗幔堆疊,他們其實沒有完全看清那女人的長相。而此刻在大街上日頭充足,他們這回可真是將那女人的相貌看了個一清二楚。
而沈夫人意外地再此碰見這幫人,臉不由得黑綠黑綠的。偏生這時,一個輕柔的聲音在不遠處驚喜地響起:“沈夫人!”
這下可好!那幾個幫閑的不僅記住了她的臉,甚至還知道了她是沈夫人!這幫人最愛打聽閑事,現在看清了她的臉,又知道她是沈夫人,料想不出半日,他們能將她的八親九族都打聽得明明白白!
沈夫人自然不會想不到這一層,她咬牙切齒起來。可匆匆跑來的寧夏青恍若對一切毫無察覺,眼神真摯,言語懇切:“沈夫人已經沒事了?剛剛可真是把我給嚇死了!”
沈夫人怒斥:“你剛剛去哪了?”
寧夏青一臉無辜:“您剛剛可真是嚇了我一跳,我趕忙跑出去找大夫。可我平時甚少出門,一出去就迷了路。我轉悠了小半個時辰,一邊問路一邊找,這才找了回來。哦對了,這是我給您買的醒神藥!”“小半個時辰”這幾個字傳進那幾個幫閑的耳朵裡,這幾人不由得對視幾眼,隨即意味深長地一笑。
看著一臉無辜地捧著醒神藥的寧夏青,沈夫人恨不得抽她幾個耳光!然而自然不能真的動手,又怕寧夏青知道剛剛的事,沈夫人隻好佯裝無事,笑著對寧夏青說:“謝謝你的關心,我沒事。今兒就這樣吧,我送你回去。”
沈夫人隻想息事寧人,可寧夏青偏偏熱情地關心起她來:“沈夫人來的路上還好好的……到底突然就……”寧夏青一邊說,一邊將目光轉向譚文石:“唉,譚爺怎麽也在這裡?”
譚文石怕沈夫人再說蠢話做蠢事,連忙遮掩道:“我是來李掌櫃這裡買香的。”譚文石到底還是反應快,立刻反問道:“寧姑娘今日是隨沈夫人一起來的?”
“嗯,沈夫人帶我來挑香。”寧夏青點頭,同時伸手去攙沈夫人,道:“既然沈夫人不舒服,我們這就回去吧。誒,沈府的馬車呢?不是停在這裡的嗎?”
“馬車很快就會過來。”被寧夏青緊緊攙著的沈夫人心裡怒極,暴躁地隨口回答。
沈夫人此言一出,譚文石立刻心道不妙,暗罵沈夫人是個蠢貨,而那幾個幫閑的對視幾眼,再一次偷笑起來。沈夫人既然知道馬車很快就會過來,那就說明是她安排馬車先行離開的,既然是來挑香,為何不讓馬車等自己?反倒讓馬車離開?這不正說明有什麽不可告人之事?豈不會讓那幾個幫閑的更誤會她是和李仕林有約?
沈府的馬車果然來了,寧夏青隨即住口,扶著沈夫人上了馬車。然而就在這時,一輛寒酸的小馬車從後面趕上來,翠玉掀開車簾說:“姑娘,可找到你了!老太太正找你呢,你快跟我回去吧。”
寧夏青還沒答話,譚文石忽然湊上去,笑容別有深意,猝不及防地發問:“你怎麽知道你家姑娘在這裡?”
翠玉一怔,隨即說:“當然是問的沈府啊,沈府說姑娘在這裡。”
寧夏青沒上自家的車,而是湊在沈府的馬車邊,關切地說:“沈夫人,我實在是不放心您,我送您回去吧。”
“不用了。你家老太太正找你呢,你就直接回去吧!”說完就吩咐車夫趕車,匆匆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目送沈夫人走後,在翠玉的攙扶下,寧夏青剛要上車,卻忽然腳步一頓,回頭看了譚文石一眼。
譚文石見那雙妙目瞧著自己,不由得往前踏了一步。
她對譚文石福了一福,溫柔道:“聽我爹說,譚爺答應幫我爹的忙了。青兒在此謝過譚爺了。”
她聲音溫柔懇切,譚文石一愣,隨即謙虛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寧夏青溫柔一笑,點頭向譚文石作別,隨即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