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懌坐在副駕駛上，跟鑫宇歡快的聊著天，構思著自己未來一段時間要跟鑫宇出去玩，同時要怎麽跟姐姐解釋讓姐姐放心。鑫宇在高速上也只是開到了120邁，這個速度真的不算快了，突然一輛車前方四十五度角的大貨車失控的偏離了自己本來的車道，撞向了他們這個方向，晗懌愣在原地看著鑫宇緊急的調轉方向盤，保護的卻是副駕駛的方向。但是貨車還是撞了過來，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擠壓著鑫宇開的這輛法拉利，晗懌還看見鑫宇解開了自己的安全帶，抱住了自己的頭，擋在了自己的面前。

  晗懌甚至聽見了骨頭碎裂的聲音，聽見了安全氣囊彈出來的聲音，聽見了鑫宇死死地抱著自己對自己說沒事的聲音，聽見了鑫宇趴在自己身上一動不動的連呼吸都聽不見的寂靜。

  接下來的幻燈片放映，有鮮血、有議論、有警報、有燒焦、有消毒、有爆炸，但是晗懌鼻翼間聞到的卻只有鑫宇最喜歡的佛手柑香水跟血液融合的味道，那個味道很長時間都環繞在晗懌的鼻翼間。

  晗懌好像記得自己給姐姐說，自己最討厭佛手柑的味道了，因為那會讓自己想起來方鑫宇。但是晗懌真正的知道，事實並不是那樣子的，自己之所以討厭，是因為佛手柑混合著血的味道，讓晗懌會想起來自己的自私。

  在那個秋天，在佛手柑的味道中，在方鑫宇深沉的愛中，晗懌一退再退，恨不得即刻逃離。

  那很長一段時間，在晗懌還沒有確診為雙相障礙的時候，晗懌被診斷為神經衰弱，每晚都需要靠著熏香助眠才能夠睡著，並且還都是淺眠。木頭並不是這方面的行家，那一段時間不過是剛來，碰上了晗曦的應酬，晗曦回到家中的時候已經喝的不省人事了，但是晗曦還是在一直叮囑著、口中喃喃道：“晗懌.熏香。”

  那是木頭第一次做這個事情，晗懌在房間裡面洗澡，並不知道木頭給自己的點好了熏香，木頭照著說明書弄了很久，還不幸的燙到了自己，最後終於是完成了。木頭不懂香料也不懂熏香，那一晚木頭給晗懌點的香料就是佛手柑。

  晗懌出了衛生間就聞出來了房間裡面味道的異樣，但是就跟自虐一樣，晗懌這樣在窗邊聞著佛手柑的味道坐了一個晚上，回憶著自己跟鑫宇之間發生的點點滴滴。

  直到後來，晗懌被查出來患有雙相障礙的時候，木頭才在偶然情況下，知道自己好心辦壞事的那一天晚上，讓晗懌坐在窗邊想著車禍的那件事情。

  但是晗懌從來沒有提過，沒有說過，就好像這一切都不過是木頭憑空捏造出來的幻想一樣。在木頭問道晗懌這件事情的時候，晗懌矢口否認了。

  後來跟晗懌待得時間久了，木頭也漸漸地懂了一些關於香料、熏香、香水的東西，木頭在那一刻確定了自己那晚給晗懌點的就是佛手柑。

  因為那一晚木頭市第一次去弄，未碾碎的香料沒有成粉末狀，在木頭倒入香爐的時候狠狠地嗆到了木頭，木頭對那個味道一直都有一些的抵觸心理，後來知道了一切的來龍去脈之後，木頭才知道自己當時做的事情是有多麽的唐突。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晗懌不說，沒有人會真的想起來的，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像這種並不算嚴重的過錯上，沒有人會一直銘記著懲罰自己的。

  當然要是有超億症的人除外。

  晗懌好像在昏迷之前，腦海中始終回蕩著這句話，是鑫宇跟自己過一百天紀念日的時候，在包場的電影院中，單膝下跪捧著戒指對自己說的：我將把我的手放在《進化心理學》跟《自私的基因》這兩本上對你宣誓，我將違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永遠愛你。

  晗懌已經模糊了自己當時是什麽樣子的心理，是激動、是震驚、是錯愕、還是後怕。起碼在鑫宇調轉方向盤保護自己的時候，在鑫宇解開安全帶護住自己的時候，晗懌隻覺得這份愛的重量自己有一點的承擔不起，因為壓得自己喘不過來氣。

  這也是晗懌一直說自己本質上就是自私的原因，因為晗懌在被他人愛的如生命一般時，晗懌選擇了後退，這份愛壓得晗懌連連後退甚至想要逃離，晗懌本質的懦弱跟膽怯，讓晗懌終究成不了那個被神所眷戀的孩子。

  但是正因為如此，晗懌就是楚晗懌，一個有好有壞，有不完美的一個人，一個實實在在存在的人。

  晗懌睜開了眼睛，看著自己空無一人的身邊外加白的讓人眼暈的天花板，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又想起來了之前的事情，好像已經多少年沒有夢到當年那一場車禍了。就連鑫宇回國，自己都在沒有夢見過這件事情吧，好像有點累呀，夢見當年的事情又能怎麽樣呢，自己又沒辦法穿越回去改變掉這一段的歷史，晗懌隻覺得心口悶悶的，但是卻得不到最優的解。

  自己應該對於鑫宇是一個什麽樣子的態度，兩個人的關系又最終會去向何方？這個問題對於晗懌的難度不亞於一道世界未解之謎。

  晗懌不知道自己這樣子多久了，全身沒有力氣，好像只能感受到營養液打入自己身體的感覺，每天清醒的時間好像越來越短了，而且晗懌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難以計量時間。每天會清醒幾分鍾，但是在清醒了幾分鍾的時候，晗懌的精神再一次沉沉的睡了過去，真好，身上還是不疼的呢。沒有感覺，就好像靈魂出竅，身體不是自己的一樣。

  醫生略顯緊張的把晗懌的病危通知書遞給晗曦，因為誰知道Y國最不能惹得就是雷娜莊園所在位置的家族，因為雷娜莊園這個家族的勢力在很大程度上已經可以抗衡Y國皇室了，不過網傳雷娜莊園這個家族確實跟皇室有著血緣關系還是姻親。而現在躺在ICU生死未卜的就是雷娜莊園那個家族的小女兒，醫生給完之後，並說道：“這是楚晗懌小姐的病危通知書，請家屬看一下，要是沒有問題簽一下字。”晗曦看得緩慢又認真，仿佛這是一個等著晗曦去做決定的三百億的單子，但是誰都知道病危通知書的內容大多大同小異，基本上就是一個模板套用的，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每個人的病例是不一樣的，現在的危急情況是不一樣的，而且在之前那次跟方鑫宇出去玩的路上晗懌出車禍的那次，醫院也是同樣下達了病危通知書的。

  晗曦不是第一次給晗懌簽這種東西，就連病危通知書，晗懌在晨曦市最大的醫院裡面，晗曦就給晗懌簽了三次。

  但是晗曦還是看的認真又專注，注視這個病危通知書像是在看自己失散多年的戀人，一眼都舍不得把自己的目光從中移開。眼裡面帶著光跟未來憧憬，只是墨翎晗站在一邊看著晗曦的失焦的瞳孔，知道晗曦什麽都沒有看進去。甚至晗曦也只是看起來很認真罷了，晗曦的內心說不定是會另外一幅光景。

  晗曦從第一頁看到了最後一頁，仔細翻動研究著像是一個醫學專業的學者，再認真的鑽研學術上面的論文。晗曦最後瀟灑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仿佛這個三百億的單子完成了並且雙方合作愉快，有商場精英運籌帷幄的那個范了。醫生看著晗曦臉上的溫柔，有點看不懂晗曦臉上的表情了，但是還是友善的提醒道：“在等楚晗懌小姐隔離一天之後，全身檢查沒問題之後，家屬可以分批的看望一下病人。之後-進去的步驟會有護士囑托你們，不要待太長的時間，防止病毒感染出現的可能性。楚晗懌小姐到底還是太虛弱了，家屬如果可以的話，請盡快喚醒楚晗懌小姐，要不然不能保證不會後續會不會出現器官衰竭等其他症狀。”

  晗曦認真的聽完，並且道了謝，墨翎晗走到了晗曦的身邊，說：“你要是難過就哭出來吧，沒事的。”晗曦像是看怪物一樣的看著墨翎晗，語氣輕松地說：“我為什麽要哭，晗懌又沒事情，哭能解決問題嗎？有啥好哭的。”

  晗曦說完就鎮定又自若走了，墨翎晗追了上去，問道：“你要幹什麽去？”晗曦現在的樣子跟昨天跪倒在ICU門口失聲尖叫的人完全就是兩個樣子，但是墨翎晗卻知道不管是哪種方式的表現，晗曦都很難過也很難受並且不願意去接受晗懌很可能醒不過來會死在這個醫院的可能性，墨翎晗一時之間不知道要怎麽去勸晗曦，晗懌這個樣子墨翎晗這個做哥哥的也很難受，但是對於從小把晗懌養大的姐姐，墨翎晗還是沒辦法做到感同身受的，所以墨翎晗寧願不去勸說，真的不能做到感同身受，就不要去把自己的看法、感受加在晗曦的身上。晗曦很清醒，沒有被什麽奇怪的人魂穿了，但是晗曦現在沒有辦法去改變晗懌昏迷不醒並且不願意醒來的事實，所以晗曦才讓自己冷靜下來。自己不能慌，不能亂，始終相信晗懌馬上就能醒過來，就會醒過來的。

  雖然晗曦的想法裡面處處都是唯心主義，但是晗曦還是願意這樣想，因為唯有這樣想晗曦才能保證自己的精神不在這種壓抑的環境裡面崩潰了。

  晗曦說：“我要去見見晗懌救得那個人。”晗懌見義勇為英勇救人本來應該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但是這一次晗懌差點把自己的命都交代在這裡了，晗曦不是一個被晗懌救的人，而是晗懌的姐姐，晗懌真正的監護人，所以晗曦可以接受晗懌救人，但是前提是力所能及。善是一個人的品質，量力而行是一個人的能力。

  站在晗懌監護人的角度上，晗曦不能接受晗懌出任何的事情，即使只是一個小小的劃傷，晗曦都是不願意其出現的，何況現在哪裡是小小的劃傷那麽簡單的事情。

  所以晗曦想要去見見這個被晗懌救的人，看看晗懌拚上命救得這個人到底是誰，沒有值不值得之說，因為生命不分高低貴賤。晗曦沒有想找茬，這是晗懌做的決定，被救的人沒有錯，錯的是那些害人的人。晗曦從來沒有想做什麽不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事情，晗曦就是好奇，自己的妹妹為了尋求她所謂的“心安理得”的死亡，可以做到什麽程度？
  晗懌想死，這是晗懌身邊幾個關系好的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大家心照不宣，並沒有誰刻意的去提，但是都懂。晗懌找不到一個足夠服眾並且讓大家都接受的死法，晗懌做不到這個“心安理得”，所以晗懌不在自殺了，並不是晗懌真的看開了，而且晗懌一直在找一個自己死了，卻能被自己身邊在乎自己的人都能接受的方式。

  如果不是嚴重到了這種程度，為什麽晗懌一個人的病情後面，晗曦會有一整個完善的醫療團隊，甚至在晨曦市有他們獨立的研究院，整個研究院小百號人都只為了楚晗懌一個人服務。晗曦每年為了這個研究院砸錢能砸到單位億以上，而且這也只是一個估算。

  這是晗懌不知道，晗曦也不想讓晗懌知道的，自己對於晗懌的愛。

  晗曦走到了另外一個病房門口，這個被晗懌救的人是剛從重症被轉出來的，比晗懌好一點，雖然受的外傷也很嚴重但是現在已經清醒過來了，只是還是躺在床上不能動彈，晗曦推門進去之後，墨翎晗也要進入，但是被晗曦拒絕了，讓墨翎晗在門口等自己，在墨翎晗擔憂的眼神之中，晗曦還是冷漠的關上了門。並且反鎖上了。

  病房的隔音很好，門關上之後，墨翎晗站在門口什麽都聽不見，於是墨翎晗緊張的通過半透明的病房玻璃看著裡面的場景，起碼能看見晗曦有沒有動手。晗曦在墨翎晗的心目中一直都是理智跟冷靜的代名詞，像晗曦打人這件事情，墨翎晗想都沒有想過，就算是晗曦真的動手了，墨翎晗也會覺得那個被打的人是犯了很嚴重錯誤的晗懌，不會是一個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