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烏黑的心鮮紅的血潔白的光

  麥洛恩特可曼面向禁衛軍步兵方陣，在目力所及的范圍內，他正好位於禁衛軍和風行鎮中間。禁衛軍兩個步兵方陣並排站好，面向風行鎮，騎兵在周邊接替巡邏，由於距離的關系，麥洛在他們眼裡只是一個模糊的小點兒。

  “一個人？！”“他瘋了”“投降來的吧。”一聲聲議論在方陣中響起。霞飛公爵頗感意外，決定親自去看看這個奇怪的狀況。

  子爵帶著夜雀夫婦和眾多民兵守衛在西面堡場的城牆上，風鈴則站在一旁，她感覺得到眾人的緊張與驚慌，但她身上絲毫沒有這種神經緊繃的氣息，反而有一種運籌帷幄的自信。望著麥洛逐漸模糊的背影，帕瑞特不敢看下去，躲到了要塞中。夜雀斜著眼看看風鈴，似乎在說“你真的有把握？”，風鈴注意到後，微笑著回了一個眼神：“相信我！”

  麥洛吃力地向前移動著身體，向禁衛軍營地走去。自從深夜離開議事廳，帕瑞特就在自己身後時時刻刻跟著，死勸活勸地讓自己不要接受風鈴的提案，不能去禁衛軍那裡投降。得益於帕瑞特的死纏爛打，麥洛根本沒時間獨處，更沒辦法找武器尋短見，直到天快亮的時候，他終於迷迷糊糊睡了一覺。剛剛，風鈴按照約定把毒藥瓶交給他，並沒多囑咐什麽，隻說了一句話：“像個男子漢一樣”。自己不像男子漢嗎？也許風鈴只是想激怒自己，曾有人說“憤怒比絕望要好”，對於想要結束自己生命的人，這句話是正確的。

  但麥洛只是覺得，自己生命結束前，已經對所有話語充耳不聞了，嘲諷也好、辱罵也罷，對於即將逝去的自己，都已不重要了。他又踱著步子向前移動了一些距離……禁衛軍已經能看清他的輪廓了……

  麥洛拿出了毒藥瓶，打開木塞，輕蔑地看著裡面的藥水……“還有需要留戀的嗎？”麥洛詢問自己的內心，那件披風，已經托付給子爵了，自己的所有武器也都交給要塞的民兵了，在離開要塞前，還特意去看望了依然昏迷不醒的李伯爵……“沒有了，是時候去見海蒂了……”他拿起藥瓶對到嘴邊，仰起頭——他看到了天空，陰沉的天空……“還記得那個關於星星的約定嗎？”他猛然把藥瓶放下，但又確保藥水沒有灑出來。直到他看到天空才想起，他和少女曾有一個關於星星的約定，雖然此時沒有星星，但仰望的動作就像記憶的烙印，提醒他依然還有未完成的事情……約定……

  霞飛來到了方陣靠前的位置，他已能看清陣前不遠處外那個人影，“連武器都沒帶，這只是個絕望崩潰的人而已。”他心想，鄙夷的神情浮現在他的臉上，隨即下令：“等他進射程，直接殺死。”他身旁的副官點頭行禮，準備回到方陣。

  “等一下，”霞飛突然改變了主意，他想給風行鎮一個下馬威，讓他們飽嘗精神的折磨，“先不著急殺死他，等他進入射程，你們……”

  子爵等人極目遠眺，想要看清麥洛的身形，時間在他們的感官中已經被無限地拉長了，仿佛每一刻都是一種無盡的煎熬，他們希望麥洛能夠安全到達禁衛軍那裡——“安全”？等到了禁衛軍那裡，天曉得霞飛會拿他怎麽樣……

  就在大家的心都懸著的時候，風鈴笑了，笑聲清脆，沒有絲毫的憂慮。對於眼前這個充滿謎團的魔法師，子爵也開始懷疑，他終於忍不住問：“怎麽了？風鈴，為什麽笑？”風鈴抬手示意子爵不要激動，然後說：“他還是喝了下去。”

  眾人面面相覷，而風鈴卻胸有成竹地說：“放心吧，馬上就結束……”

  “啪！”的一聲，眾人懸著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兒上！
  “什麽約定……沒有意義……”麥洛反覆思索著，意圖用自我催眠的方式逼迫自己喝下毒藥。終於，他再次舉起藥瓶——喝了下去，淚水也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扔下了一切的他，終於開步向前，迎著兩個步兵方陣前進——

  突然，他感覺左耳邊瞬間滾燙，仿佛要燒掉了一般，他趕忙用手捂住耳朵，隨後聽到一聲槍響，“啪！”

  方陣裡的槍手，見到麥洛進入射程，按照霞飛的指令開槍了。

  血，流的滿手都是，麥洛知道自己的耳朵被子彈擦傷了，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大的疑惑——風鈴騙了自己？他想回頭看看風行鎮那邊，但卻用不出力氣，中槍的雖是耳朵，卻讓他顫栗得無法動彈。

  “風鈴，你騙了我？……霞飛，你還是想殺死我？……”連續的疑問反覆出現在麥洛的腦中，他沒能思考太久，就感覺一發子彈擊穿了自己的右腿，巨大的衝力使得他跪在地上，緊接著“啪！”的一聲……“原來子彈比聲音的速度要快啊……”他自嘲般地想著，獻血從大腿處汩汩流出……

  “為什麽……和說好的不一樣呢……”麥洛腦中閃過這個想法，他已經沒有力氣去想其它問題，“不甘心啊……就這樣被你們欺騙，然後死掉……不甘心啊……”疼痛逐漸減少，不知是毒藥起了作用，還是失血過多導致的，麥洛眼前的景物逐漸模糊……

  “給他致命一擊！”霞飛公爵下達了可怕的指令，“然後就攻城！”他沒有打算給面前的人一個痛痛快快的了結，而是用多發射擊來折磨對方的心智，迫使風行鎮的人感到恐懼，失去抵抗意志。這樣的心理戰術，霞飛可以說是得心應手。

  他命令第一槍打到左臂，稍稍偏差了一些，他又命令第二槍要擊中右腿，也沒有擊中。霞飛著急了，但看到面前的這個人突然跪下，再拖下去可能會對士氣不利，於是他下達了“致命一擊”的指令……

  站在城牆上的子爵等人，聽到了三聲槍響，對於麥洛的安危，他們十分關切，但此時卻是那麽的無能為力。一旁的風鈴換上了嚴肅的表情，凝視著麥洛的方向。

  “可以，像個男子漢……和那個人一樣！”她心中由衷地讚歎。

  電光火石間，麥洛胸口一熱，一顆子彈準確地貫穿了自己的心臟，卻已沒有任何疼痛……他隻覺得眼前的景物逐漸泛出白光，純潔的白色慢慢充滿自己的視界……禁衛軍的士兵們，也被這白色的光芒罩住了……

  “就這樣……死了？”

  “……還是沒能遵守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