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的日子平淡無奇,好像是一潭死水,毫無波瀾。
而這不過是表象而已,好似平靜無波的海面,海洋的深處,暗流交織,洶湧澎湃。
往往是風暴來之前的平靜,才最讓人懼怕。
而這一切的一切,只需要一個導火索。
八月立秋這一天,深夜,皇帝忽然傳召,讓太子謹見,傳旨的楊海,臉上也是驚慌不已。
“殿下,您快去吧,皇帝有急事召你去養心殿!”
楊海站在院子當中,敲了敲紗窗,按低聲音說道。
漆黑的屋內點起了蠟燭,映得紗窗透亮,思雨仍在沉睡,太子躡手躡腳從思雨身邊起身,輕輕的吻了一下她。
她翻個身,又睡了。
這是小鹿進來,輕手輕腳伺候著太子著穿衣,他一皺眉,心中覺得慌亂,覺得是楊海不會無緣無故深夜來訪。
他隔窗悄悄問道:“你能透露點消息嗎,我父皇他怎麽了?”
“殿下,皇帝在咳血,剛才也不知道誰走漏了消息,魯王夜闖宮禁,說是奉了皇帝的詔書而來,同時東華門鬧起了兵變!”
楊海說這話的時候,盡管聲音極低,語氣盡量放得非常和緩,可也在太子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魯王已經進京了?事先沒有人通報呀!”
太子明顯感覺到,似乎一場巨大的驚天之變,近在眼前,就好像早已有人拿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而他直到今天才發現。
“回稟太子殿下,不但您不知道,連皇帝也不知道,正是因為知道這條消息,驚懼之下,才吐了血……”
太子聽楊海這麽說,也頓時覺得一盆冷水從頭澆下,徹骨的寒冷。
屋內雖然溫暖如春,可他的心卻拔涼拔涼的。
難道又要上演前朝的宮廷之變?
更讓他懼怕的是,在擼完這一切都已經準備好的前提下,自己之前怎麽可能會變成瞎子,聾子啞巴。
怎麽可能事前一丁點消息也沒有,難道錦衣衛的人已經被魯王收買了。
京城中自己的眼線眾多,更別說錦衣衛,東廠,西廠,這些人是幹什麽吃的?
想到這裡,他顧不上穿好衣服,手裡提著一雙便靴,急慌慌的走了出來。
月光灑下,楊海的一張老臉,本來就白,這下越發顯得慘白無比。
盡管太子盡量按捺住自己驚懼不安的心,可他的臉上難免流露出,一絲絲驚慌。
“我問你,今夜宮中,哪一個將軍值守?”
“回稟殿下,耿爽大人!”
“那你就快去,傳我的命令,告訴他,沒有我的手辦,絕不允許任何人踏入宮森一步,違者格殺勿論!”
楊海得到太子的密令,立刻跑去值事房傳令。
太子明白,如果魯王真有反心,只怕是這個時候,再派人去京中各大營調兵,已然是遲了。
只要禁城不失,局面就能控制的下來。
想到這裡,他連忙催馬去了養心殿,剛剛進入西苑,氣氛陡然緊張了起來。
一隊隊的禦林禁衛軍,來回調動,去養心殿的路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衛兵們個個頂盔貫甲,只不過短短一截路,就被衛兵截停了四次。
不過他們一看是太子,就立刻放行,進入大殿中,禦醫院的太醫圍站在一旁,竊竊私語。
濃濃的草藥氣味,充斥著整個大殿內外,宮女與太監進進出出,就連霍司馬大人,幾個內閣近臣在一旁近候。
見到他來,紛紛向他見禮。
“太子殿下,皇帝脈象剛剛平穩下來,您不必掛懷,陛下只是急怒攻心,且本就氣虛體弱,這才昏迷不醒!”
華太醫見他來了,連忙上來為他講述皇帝陛下的病情。
“這麽說我父皇他沒有大礙?”
“是的,只需仔細調養,相信過些時日,便會恢復過來,望殿下,不要太過掛在心上!”
華太醫的一番話終於讓他放了心,只要父皇在,讓他魯王也翻不了天。
幾名內閣大臣也是在皇帝咳血之時被急召而來,聽華太醫這麽講,也都放下心來。
緊張的空氣終於為之一緩,他就怕魯王趁父皇病重,伺機發難。
他實在是難以想象,平時非常。不務正業的魯王會在這個時候選擇突然進京,他又意在何為。
想到這裡,他連忙派出自己的親信,去皇宮外,聯絡一下信王,就在這時,遠處的宮門外傳來了喊殺聲。
宮中的禁衛軍已經與叛軍廝殺在了一起,在養心店的門口就可以看到外面火光衝天。
叛軍試圖火燒宮門,撞擊宮門的聲音,聲聲作響,這讓太子大為緊張。
他正要派出去斥候去打探,就在這時,一名衛兵前來向他稟報:“回稟殿下,魯王親自帶領叛軍攻門,手下將近有五百余人,已經與耿爽的禁衛軍廝殺在了一起!”
太子明白宮中的禦林禁衛軍裝備雖非常的好,但是從來沒有上過戰場,要是與魯王的編鍾打在一處只怕是會吃虧。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大為著急,而今他已經被深深的控在宮中,任何消息也難以傳遞出去,想到這裡他不由地焦急的在地上走來走去,不知道該怎麽辦。
就在這時,叛軍開始呼喊起了口號,太子矯詔,挾持了皇帝,我等進宮是為了解救皇上。
如此謠言是十分的歹毒,不一會兒衛兵又來報:“稟報太子殿下,耿爽的禁衛軍已經退守到宮門之內,嚴守暢春宮宮門!”
長春宮的宮門距離養心殿,只不過,走路用不了一炷香的功夫,這可真是火到眉毛了。
忽然皇帝咳嗽了一聲,聽到外面的喊殺聲,茫然的問道:“外面發生了什麽?”
太子聽到自己的父皇醒了,連忙進去向他稟報道:“父皇,我那該死的弟弟,他竟敢犯上作亂,誣我清白!”
顯然皇帝聽到外面的喊殺聲已經猜到了。
而此時的皇帝,更多的是傷心,他沒有想到自己還在,下面的兒子已經開始自相殘殺。
他幽幽的歎了口氣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一定是派人去聯系信王了!”
太子沒有想到父皇對自己的舉措了解得一清二楚,他隻好歎了口氣對皇帝說道:“父皇,為今之計,也只能希望他能夠率領飛龍軍,前去絞殺叛軍!”
“信王已經死了,被你弟弟害死了,我真是看錯了他,以為他不過是一個荒唐王爺,沒想到謀劃已久!”
他沒有想到父親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一下子驚了,更加的六神無主。
而此時的皇帝,似乎並不擔心現在咫尺的叛軍,反而環視四周,冷冷笑道:“這宮中還是有魯王的耳目,不然他不會把這時機把握得如此精確!”
就在這時,一名衛兵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大聲喊道:“不好了,暢春園的宮門快支撐不住了,叛軍在外面點了火,把那宮門燒得只剩一個空架了。”
太子一下子慌亂了,忙四處喊人要架上皇帝向寢宮逃去。
“父皇,我們逃出宮外吧,那樣一來,我們還有逃出升天的機會!”
皇帝發愁的看了他一眼,極其失望的對他說道:“你是不是以為我遲遲不交權,是貪婪這個位置?”
太子聽了這話一下子愣了,連忙跪在地上,盡管他心中是有這樣的疑問,但他的嘴上卻不能這麽說。
“父皇,孩兒並沒有那麽想,可是那叛軍快要攻進來了呀!”
太子急慌慌地解釋,他不住的回頭看,一旁的幾個內閣大臣也在一旁替太子說話:“陛下,太子仁孝,斷不會致此!”
皇帝聽了這話極其無奈的說道:“其實並不是我不交,而實在是你難以勝任,你就不想一想,你我父子二人,真要是逃出宮門,只怕是普天之下也難以有我們的立錐之地,只怕是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你難道看不出來今日之形勢就在此刻?”
太子聽了他父親的話一下子懵了,他實在是看不出來那些叛軍離自己不過是咫尺之遙,如果不逃,怎能會輕易放過自己?
此時外面的喊殺聲越來越近,在這殿中都能夠聞到煙火氣,就連那些太監宮女都不住的打哆嗦,而那些內閣大臣更是慌的癱軟在地不知道該怎麽辦。
皇帝冷笑了一聲,對太子說道:“你把我扶起來吧,趁我這殘軀,再為你掃清一次前方的道路,以後的路就全靠你了。”
“這……”
太子怎麽也難以想象,如果自己父皇親赴,暢春宮宮門,那不是羊入虎口嗎?
他連忙勸道:“父皇,不可以,刀槍無眼,萬一傷到你可不就是隨了他們的心願。”
“你不懂,只要我在那裡一站,他們的謊言不攻自破,還有什麽理由來攻打宮門?”
“可是……”
太子還是心中惴惴不安。
“沒有可是,如果我在這裡坐著,那才是坐以待斃,必死無疑,可惜你永遠也不會懂得,什麽叫搏命一擊?”
皇帝說完這番話,就這樣讓眾人扶著勉強架到了暢春宮,宮牆上。
開始與皇帝還有諸位重臣,向下一看,只見火焰熊熊,下面的叛軍,打著清君側的名義,正在使用攻城木,撞擊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