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沈二公子。
思雨的一顆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擁擠推搡的人群當中,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其中閃現,卻又很快淹沒在人群之中。
思雨一聲嬌呼,呼聲不高,沙啞,卻說不出話來,卻引來一對惡毒的目光。
那是左明珠隨著這聲柔弱而熟悉的聲音向上一看,一陣眩暈伴隨著出離的憤怒,怒火攻心。
憤怒如同潮水一般將她淹沒。
果然是她!
真的就是那麽巧?
真的就是這麽巧!
從封龍書院到京城,上千裡地,她就像一個狗皮膏藥,死死貼著沈二公子。
既揮之不去,又像惡毒的詛咒。
她盯向陳思雨的眼神充滿了惡毒,憎惡,還有嫉恨,她的眼中,布滿了一層戾氣,心頭升起了殺意。
如果目光能夠殺人的話,那麽左明珠的眼神已經殺了思雨幾十次。
思雨這一聲嬌呼,幾乎讓眾人住了手,那些貴公子,夥計,龜奴們見思雨居然真的認識沈二蠻子。
而且大家見她的眼神,充滿了熱絡,欣喜,顯然他們兩個人十分親近。
這是沈二公子,一臉興奮,幸福,的神色甩脫這些發怔的人,不顧一切向樓上跑去。
而思雨,裙裾婆娑,衣袂飄飄間,如同一個仙子歡快的跑動,激動,羞澀的紅暈浸染她俏麗的臉寵。
更顯美豔,不可方物。
也更引得樓下的那些貴公子,客人們投向沈滄浪眼神,驚訝,羨慕,嫉妒,嫉恨,不一而足。
左明珠被這一幕深深地刺激到了,入畫在一旁用眼神問詢她,“小姐,要不要……”
左明珠沉痛的點了下頭。
入畫立刻心領神會,馬上轉頭吩咐他們帶來的惡仆道:“去,把沈二姑爺,給咱家小姐請下來!”
這些壯健的惡仆本來是要對付陳思雨的,卻沒想到先用來對付自己的夫君。
眾惡仆,一聲呐喊,嗷的一嗓子,蜂擁而上,一下拉住了沈二公子。
這些惡仆,都是軍中好手,沈二公子雖然一身武藝,卻也架不住這群人圍攻,一下就拉扯了下來。
而思雨正要準備下樓梯,忽然一隻纖纖玉手,攔住了她。
思雨一怔,抬頭一看,是一臉冰寒的馮媽媽。
她已經好久沒有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了,不由得一愣,囁嚅道:“馮媽媽,這,怎麽了?”
“你要去哪裡?”
馮媽媽說這話的時候,一絲感情都沒有帶,眼神卻極為冰冷。
思雨明顯有些嚇到了,可是她怎麽就不明白,馮媽媽應該能夠看得出來,自己認識沈二公子的呀。
她連忙在紙上寫了一行字:
“我,我們早就認識,我來京城就是為了找他!”
思雨急切地解釋道。
馮媽媽看她的眼神之中溢滿了急惶,驚疑,不解,心中也泛起一股酸澀。
這是一種熟悉的感覺。
哪個女人沒有年輕過?
哪個女人又沒有深深愛過一個人?
哪個女人心底深處不曾有過眷戀過人?
樓上明亮的陽光灑在馮媽媽臉上,可她的眼神漸漸晦暗,她柔聲勸道:“思雨,你們不可能在一起,忘了他吧!”
樓下的沈滄浪,被眾惡仆推搡在左明珠面前,一旁的薛京急上來幫忙,卻被一個人下絆子絆倒。
此時的沈二公子,臉上青腫一片,衣服也被人撕破好幾個口子,十分的狼狽。
可他臉上的神情充滿了嘲諷,因為他看見左明珠,氣得渾身發抖。
“你給我回去,回你們的沈家,好好想一想,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我真的不想把事情鬧大!”
左明珠說這番話時,已經十分的克制,沈滄浪也明白,只怕是這樣下去,對沈家真的不妙。
他在那一刻隻好選擇默然無語。
而是肖掌櫃急忙帶人接住了他,急忙給左明珠賠笑臉,“左小姐,他喝多了,您千萬別往心裡去!”
顯然他的這個謊,撒得太過低級,連沈滄浪都笑了,“肖掌櫃,我沒喝酒,但請你以後照顧好她!”
說完這話,他推開眾人,徑直而走。
左明珠臉上的神情,陰慘慘的,她看了看樓上的思雨,實在是氣不過,又要往樓上走。
嚇得肖掌櫃急忙攔阻。
“您大人有大量,您好歹也是千金之體,她算個啥!您消消氣?”
這時入畫急忙拉住,對她耳語道:“小姐,大可不必,今天人太多了,傳出去對您不好,剩下的事情交給奴婢來吧!”
左明珠環顧四周,此時的天香樓,樓上樓下,樓裡樓外,的確聚了不少人。
她隻好微頜下首,冷冷的瞅了樓上一眼,帶著眾人走了。
樓上的思雨被眾丫鬟,婆子硬生生拉住,親眼看到沈滄浪奪門而出,那一刻,她心碎了。
馮媽媽冷聲道:“帶姑娘回房,看緊了!”
思雨本就柔弱,被幾個壯健的婆子硬生生拖回了房間,哢叭,門一落鎖,思雨心都絕望了。
她放聲大哭,覺得自己成了籠中的鳥兒,沒有絲毫自由。
本想指望著他來解救自己,卻連他也走了。
而沈滄浪奔跑在大街上,後面的肖掌櫃忙帶著一群夥計們追,生怕他會出事。
此時,淚水已徹底迷離他的雙眼,街市上的一切變得混沌不堪。
“哎,看著點!”
“呀,這人有病不是,瘋子!”
“哎,你走路不長眼晴呀!”
肖掌櫃隻好帶人在後面安撫,沈滄浪在前面不顧一切的跑,腦海中滿是思雨從驚喜,期盼,再到深深絕望的眼神。
這簡直比殺了他還要難受,他隻覺得自己的心好痛,疼得自己每呼吸一口氣都生疼。
似乎唯有奔跑才能緩解。
而思雨抱著小翠,幾乎悲慟欲絕,四壁是冰冷,慘白的牆。
……
這一幕,都沒有被小百靈兒放過,她怎麽也想不到,這家夥居然釣上了沈蠻子。
看得出那家夥是真的用上心了,是真往心裡去了。
心想,可以呀,這家夥,扮豬吃老虎!
她越發心痛,怨毒的看了一眼青蓮居,覺得憑什麽這好事全都輪上了她,而自己一點也輪不上。
曲終人已散,看來也沒什麽熱鬧好瞧的了。
她正要回房,卻一瞥之下,見到了角落裡左明珠身邊的那丫頭,心想,怎麽她還在?
就見她身邊有那麽幾個貴公子圍繞,她正悄咪咪的對那些人吩咐著什麽。
其中一人還很眼熟,抬起臉來朝思雨樓上房間看,不時偷瞄,神情鬼鬼祟祟。
她怎麽也想不起這人在哪見過!
忽然,靈光一現,她驚了,這人不是對面的劉管家嗎?
她再仔細察看,沒錯,就是他,只不過他粘了胡子,怕人認出來,怪不得她一時糊塗住了。
此時,那丫頭似乎交待完了,正要離開,她忽然從心底深處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忙回頭吩咐姹紫道:“快,去把那人請上來!”
姹紫不敢怠慢,連忙下樓劫住了那人說著什麽,朝樓上她這裡一指,對方疑惑的看向了她,她報之以微笑。
片刻,對方人到了她房間,她示意姹紫出去把門關好,順便放風,防著有人來。
入畫不明白這個婊子來叫自己幹什麽,神情之中充滿了鄙夷。
雖然那婊子對她極客氣,讓她坐,給她端茶,她也隻站著,什麽也不願觸碰。
小百靈兒一看她的眼神立即明白她心中所想。
她也就不那麽勉強,心中冷笑,你算個什麽東西,不也是整日呼來喚去,指不定將來還當個通房丫頭,又比我乾淨的了哪去。
雙方都對自己沒什麽好感,不妨少些客套,直入正題。
“我知道你們想幹什麽,不就想除掉樓上那位嗎?”
小百靈兒這句話一下戳中入畫的心,頓時眉頭緊蹙,心想,不對呀,自己說話那麽小聲,她在樓上,人聲嘈雜,她怎會聽見?
小百靈兒死死盯著對方的臉,見她神色瞬間慌亂,可也在一瞬間,又恢復了平靜,好像那驚慌,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聽她盡量用平穩,調笑的口吻說道:“喲,我可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小百靈兒自嘲的笑笑,站起來,用手指了指自己,笑道:“我知道你心裡怎麽想我,我承認,可我活得實在,你不就想乾點大事,讓主子瞧得起嗎,這一點,我們殊途同歸!”
入畫見對方已攤了牌,再者此事的確得有個內應,不然,一出了紕漏,就弄巧成拙了。
可是,誰知道對方是敵是友,又會不會賣了自己,她又圖什麽呢?
想到這裡,她也在試探對方:“姑娘,就算你冰雪聰明,可是你又想得到什麽呢?”
“花魁!”
“花魁?”
“是的,只有她死了,才能輪到我,怎麽,還不夠坦誠?”
小百靈兒說這話時眼神升騰起了獰厲之色。
這一刻,入畫信了。
她索性開門見山道:“端午,我家小姐婚期定在六月初六,你也明白,哪個女人也不希望自己出嫁那一刻,夫君還對從前的戀人,耦斷絲連!”
“放心,有我做內應,保證斬草除根!”
小百靈一臉陰冷,這神情倒把入畫嚇了一跳,她實在不明白對方哪來那麽大仇怨。
“好,一言為定了,端午!”
“一言為定,我只要花魁!”
兩個女人臉上同時升騰起欣賞對方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