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劉氏略顯渾濁的眼睛定定望著裴玥，裡頭多了些意味不明的光線。

  “玥兒啊。”她握緊裴玥的手，長長歎了一聲：“你，為娘也是……”

  裴玥反攥住程劉氏的手，關於程劉氏，她還有一些預測內容沒有說出來，程劉氏雖小時無憂，但年長些卻吃盡苦頭。

  日後跟著程恪雖可享受榮華，但擔驚受怕虛惶度日也是免不了的，所以她才這般渴望安穩。

  “娘，我知道您是擔心我的安全，我可以向您保證，類似於那天晚上的事不會再發生了，那是他們王家自己的糾葛，跟我無關。”

  裴玥緊緊握住對方的手，目光堅定不移，透著無法言說的倔強，程劉氏的目光微微松動，更多的仍是擔憂。

  裴玥曉得說服她不是一日兩日一句兩句話便能成功，但只要今天開了這個頭，就不怕以後。

  這個夜裴玥睡得很不踏實，夢中程劉氏的臉與程恪的面容交織在一起。

  一會兒是程劉氏苦口婆心的勸說，一會兒是程恪掉下山崖傷痕累累的樣子……

  三更天她便起了，這樣的折磨令她幾欲發狂，終於咬了咬牙，拿出筆墨。

  蒼牙山位於柳州城城外，此處群山高聳入雲巍峨壯觀，山下清泉瀑布處處可見，若是忽略那難以攀爬的山巔，此處倒是個風景宜人的地方。

  快接近山頂的地方，忽然傳來一陣說話的聲音。

  “主上，你怎麽樣？”這聲音出自一年輕男子之口，焦灼急切，似乎正在經歷極其危險之事。

  小八緊緊抓住這棵巨大的古樹上垂下的藤蔓，身體隨藤蔓一同擺動，他的手心被磨破鮮血橫流，飽經風霜的臉堅毅而滄桑。

  可想而知這麽長時間吃了多少苦。

  相比之下，程恪同樣好不到哪兒去，他扒在小八對面垂下的藤蔓上，奮力的想要保持身體平衡。

  他咬著牙：“無妨，接住。”

  將自己的匕首給了扔給小八，後者準確接過，劈手一劃，那條順著藤蔓爬下來的青蛇便被他砍掉了頭。

  兩人此時的境況實在不好，吊在兩條藤蔓上是因為樹上跟樹下都是胳膊粗的蛇，陰森森的，大口蠢蠢欲動。

  “主上，現在怎麽辦？”

  又有一條蛇吐著信子爬下來，小八不由得頭皮發麻，緊咬牙關奮力一砍，那翠蛇卻順利躲過，沿著小八的胳膊慢慢爬到他肩膀。

  小八渾身汗毛豎立，額上冷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下掉。

  “別動。”程恪冷聲說道。

  小八心道，我倒是想動，也動不了啊。

  “你不是擅長解毒麽，如果我們被咬了，你有把握救活我們麽？”

  小八：“都什麽時候了，主上還開玩笑。”

  他倒是挺會解毒的，但為了隱藏實力一直沒顯現出來這個能耐，這次裴玥中的毒太過玄妙，他無從下手，便更沒不好意思說自己擅毒了。

  但這些普通蛇毒，他還是可以解的。

  程恪忽然低聲一笑，跳了下去，樹底下那群蛇好比聞到血腥味的狼，立即朝他撲了過去。

  程恪卻絲毫感受不到威脅似的，將匕首收進刀鞘，從群蛇猙獰之處悠然走過。

  小八嚇得魂飛魄散，本著保護主上的念頭，他也一咬牙跳了下去。

  身上那條蛇被激怒，一口咬到他後頸。

  小八兩腿一軟，完了完了，這下完了，他就要死了。

  “主上，你快走吧，我來善後！”小八大喊，同時揮舞著匕首，一條又一條蛇在他手下死去，一股血腥味彌漫。

  程恪沒好氣的瞪了一眼小八：“住手，別再殘害生靈了，這些蛇根本沒毒。”

  小八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程恪。

  “那，那……我是不是不用死了……”小八欣喜的摸了摸脖子後面，被蛇咬過的地方已經滲出兩滴血，濕噠噠的。

  程恪白了他一眼，踢開身前的兩條蛇，信步朝山頂走去。

  小八趕緊跟上，在他身後疑惑的問：“那主上剛剛為什麽要我們躲上樹？”

  “長虛老頭兒說過，蒼牙草長跡不定，越是秘密的角落越有可能。”程恪惋惜的說：“可惜這樹上沒有。”

  小八暗暗吐舌，樹上能長草才算是奇了怪了。

  山頂上午後的太陽很是毒辣，照在身上烈焰一般炙烤，小八將外衣脫了撐在頭頂，拖著沉重的雙腳一步一步跟在程恪身後。

  程恪的臉已經通紅，側臉隱隱脫皮，經過這幾日風雨奔波，早無剛來這裡的翩翩模樣。

  他伸手遮住頭頂的陽光，眯著眼睛四處打望，長虛道長說，蒼牙草長約一臂，四片葉子，葉身有鋸齒，頂上有一鮮紅小花。

  這兒處處飛沙，哪裡有那抹鮮紅的影子？
  不禁皺起眉頭，裴玥還在家裡等著，若此行不順，她的傷……

  “主上，主上！”小八忽然興奮大喊：“你快看，那兒！”

  程恪心裡一喜，看向小八所指的方向，微風起時山巔禿石下面忽而閃過一抹豔紅，但風停了便不見了。

  也就是說那株草長在石頭後面！
  程恪頓時來了精神，三步並作兩步爬到山巔，但……

  這石頭是兩個疊在一起的，上面摞著的大石經過風雨摧殘已經搖搖欲墜，將它推下去也不是不行，關鍵是怕壓壞後面的花草。

  程恪扒著石身，小心翼翼的伸出胳膊，但石頭太大，他沒能夠到。

  山巔就這一點空地，他的腳踩在隨時就會塌下去的松土上，似乎下一秒就會滑下去。

  小八在後面看得膽戰心驚，乾脆爬上去趴在地上，一手死死扒著地面，一手遞給程恪：“主上，抓著我的手。”

  唯一的辦法是繞過石頭，從另一側直接拔出那株草。

  程恪眯著眼睛想了想，“你過來，往這邊怕，手扒在石頭上。”

  小八遵命，小心翼翼的挪過去，按照程恪的要求擺好姿勢：“可這也夠不著啊。”

  他一臉憂慮，手拚命想往過伸，奈何就是夠不到程恪，更別說拖著他讓他繞過石頭摘花了。

  程恪：“誰讓你伸胳膊了，腿伸過來。”

  “啊？”小八震驚道：“可是，可是屬下已經半個月沒洗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