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玥心臟亂跳，呼吸卻越來越急促，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只見綁在柱子上的人無一不低垂著腦袋，形銷骨立，但好在這間水牢裡沒有程劉氏與程儉。

  四下寂靜得嚇人，裴玥穩了穩心神，挪步向右，這一次，水牢裡綁著的是幾個中年男人，其中有一個須發花白，額闊臉方，她好像在哪見過。

  卻沒有多想，來到最後一間。

  這間水牢裡水更深，已經漫到被綁的那個人腰往上了，此人低垂著頭，身材略顯豐腴，一身灰布衣衫……就是程劉氏！

  裴玥大驚，一時間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程劉氏好像昏過去了，腦袋耷拉著，渾身毫無生氣，裴玥頓時什麽也顧不得了，推門而入。

  這水牢中水呈淡淡的乳白色，霧氣騰騰，但一進來便會發現這裡面是溫暖的，隔絕了外面的寒風刺骨。

  “娘……”裴玥輕聲呼喚，眼淚“刷”的湧了出來。

  程劉氏沒有醒來，好似昏得很死。

  裴玥脫了鞋襪，小心翼翼的摸索過去，這水雖然沒有外頭湖泊裡那麽冷，卻也溫*濕得不成樣子，長此以往濕氣入體，對人的傷害更大。

  一深一淺的過去，靠近程劉氏時，水面已經漫過裴玥的胸口，因為顏色奇怪，她沒法預料這水面之下還有什麽東西，因此很是忐忑。

  “娘，娘！”裴玥兩手握住程劉氏的肩膀推了推，水面因為她的動作散發著一圈圈白色漣漪。

  程劉氏似乎感受到她的召喚，緊閉的眸子忽然動了動，裴玥大喜過望，又低聲喚了一陣。

  大約半盞茶的功夫，年過半百的婦人終於緩緩睜開眼睛。

  “娘！”裴玥喜極而泣。

  程劉氏渾濁的雙眼隱約迸發出一縷亮光，艱難的動了動嘴唇，“玥兒，你怎麽在這兒？”

  裴玥一時語塞，她要怎樣跟程劉氏說，自己是為了救她才來這兒的？

  “娘，先別管這麽多，你身體怎麽樣，他們有沒有為難你？”她上下打量了程劉氏一番，水面周圍沒有血跡，說明沒被用刑。

  程劉氏異常執拗：“玥的，你怎麽會在這兒？”

  裴玥避開她的視線，卻等來更嚴厲的質問：“你是不是被他們威脅來這兒的？”

  良久沒有回應，偌大的水牢死寂一片。

  程劉氏痛心疾首，眼淚瞬間湧了出來：“玥兒，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傻，那夥人窮凶極惡，把你抓來又怎會輕易放過，你這是自尋死路啊！”

  她聲音悲切壓抑，聽得人心裡發酸，裴玥強忍淚意，緩聲道：“娘，您放心，我一定會就你們出去的，儉兒呢，他在哪兒？”

  “玥兒，你聽我說，既然你能來到這水牢，就說明你沒有被囚禁對嗎，你別管我們了，先自己想辦法出去……”

  “娘，事急從權，快告訴我儉兒在哪兒？”裴玥焦急的看了一眼身後，好在附近並沒有人來。

  程劉氏神色痛苦，搖了搖頭：“娘不知道，娘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這兒了，不知道儉兒被關去哪兒了。”

  裴玥咬了咬牙，該死的霍修！

  “他們就把你關在這兒，不給飯吃？”她氣憤極了，怪不得程劉氏瘦了這麽多。

  “這水牢只有夜間來水，白天只是一間普通囚牢，他們會讓一個啞仆來送飯送水，娘打探了幾次，沒能發現什麽。”

  程劉氏看出裴玥眼裡的擔憂憤恨，連忙寬慰道：“玥兒，娘沒事，就是綁得久了，身子酸麻，你不用擔心。”

  頓了頓，她又道：“玥兒，你聽娘的話，找機會溜出去，你要是被我連累出事，恪兒怎麽辦，不，你現在就走，快點出去！”

  裴玥淚如泉湧，連連搖頭，雖然明知道此時不是說話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哭訴：“娘，我會帶您一起出去的……”

  話沒說完，已經泣不成聲。

  “玥兒，別哭，娘沒事。”程劉氏同樣老淚縱橫，眼裡滿是擔憂：“聽娘話，快點出去！”

  短暫的失控之後，裴玥抹乾淚水，與程劉氏道別，回去的路比來時好走的許多，裴玥一路暢通無阻，可快到的時候，她忽然察覺有些不對。

  這條路未免太安靜了些，周遭連一點鳥叫聲都沒有，更別說巡夜的護衛了。

  裴玥心裡大驚，一股不詳的預感襲上心頭。

  不管了，先進去再說。

  狗洞還是那個狗洞，她四下一望，見無人注意，匆匆爬了進去，又匍匐在地上，伸手將狗洞裡外的土都剝平，拉過長又密的乾草做掩護。

  確認不會被人發覺之後，她才小心翼翼的回了房。

  屋裡很黑，落針可聞，但裴玥進門的一瞬就已經察覺，有人，並且不止一個。

  她靜靜地站在門口，夜色下的她半身水一身泥，狼狽得不像樣子，可她全不在意，緊盯著書案後面的百花屏風。

  “既然來了，出來吧。”她揚聲道，冷冽的話音在這無邊夜色裡顯得異常突兀。

  夜晚的冷寂叫人心裡發慌，屋裡的靜謐更是磨人，裴玥冷笑一聲，過去將燈台裡的蠟燭點燃。

  霎時間，燭光驅散黑暗，屏風後的兩道人影也顯現出來。

  “裴婕妤。”孫嬤嬤圓潤豐腴的身軀緩緩出來：“這麽晚了，你去哪兒了？”

  她上下打量了裴玥一眼，明知故問。

  既然被發現了，裴玥索性不再假裝，施施然脫了滿是泥的外衣扔在地上，想脫去裡衣的時候猛然想起屏風後面還有一人。

  背對著屏風道：“霍大人此時不出更待何時？”

  孫嬤嬤都來了，霍修還會遠嗎？
  果然，她話音一落，屏風後面便響起低笑的聲音，霍修悠然走出：“裴婕妤倒是膽大，不解釋一下嗎？”

  裴玥從衣櫃拿出一條披風將自己裹緊，又把火爐搬了過來，靠近取暖，爐火正旺，裡面的銀碳“劈啪”作響，散發出淡淡的木質香味。

  她一邊烤火，一邊說：“有什麽好解釋的，二位不都看到了麽，說吧，想怎麽處置我，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身上衣服黏*膩得厲害，她道：“要不兩位先商量一下如何處理此事，我去換身乾淨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