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幫人在大道上逗留了大約半盞茶功夫,之後裴玥爬上來,在就近的村子裡找了匹馬,重新去往柳州城。
程恪之前告訴過她,柳州城他們共有三個落腳點,一是上次去的客棧,二是柳州城外的一套別院,名叫杏仁莊,第三則是柳州城最大的寺廟廣濟寺。
裴玥首先去了趟客棧,並無他們的蹤影,而後匆匆趕去杏仁莊。
莊子門口有四名黑衣漢子守著,裴玥表明身份,立刻有人帶她去見程恪。
這莊園並不小,從門口走到程恪所在的閣樓足足一盞茶時間,而這些時間,也是裴玥近日以來最難熬的一段。
“少夫人,前面就是了。”
裴玥腳步一頓,看著百十步開外的那座小二層樓,一層有忽明忽暗的燈光亮著,幾個人影在窗上閃現。
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息,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裴玥甚至聞到了血腥的味道。
“五哥,少夫人來了。”帶她來的黑衣人衝窗口喊了一聲。
房間裡傳來杯盞落地的聲音。
裴玥秀眉一擰,下一刻,小五陰沉的身影已經出現眼前。
暗夜森森,他陰冷的臉逆在窗下溫暖的燭光裡,卻無端給人肅殺之感。
“你還敢來?”小五聲音冷冽,走下台階,一步一步逼近裴玥。
裴玥巋然不動,靜靜地看著這個人。
“讓開,我要見程恪。”
小五哈哈一笑,倏然變臉:“你這惡毒的女人,把主子害成這樣,你竟然還有臉來見他,你是怎麽知道他受傷的,是不是你提前詛咒他的?”
“我不想跟你浪費口舌。”裴玥繞開這個家夥,疾步朝房間裡去,熟料沒走兩步就被拽住。
“我不許你再禍害主子,你馬上滾!”小五惡聲惡氣的說,態度極其惡劣。
手腕傳來痛感,裴玥不耐煩極了,猛一巴掌甩過去,小五被打的臉都偏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震怒:“你竟敢打我!”
“住口!”裴玥肺氣翻湧,咬著牙死死盯著小五:“再攔我,我就殺了你,晾你們主子也不會把我怎麽樣,不信的話,試一試?”
說完冷哼一聲,直奔房門。
短短十幾步路,她的雙腿卻被灌了鉛,重似千斤。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子初的背影映入眼簾,而他面前的床榻上正躺著程恪。
裴玥心臟狂跳不止,連呼吸都亂了,“子,子初,程恪他,怎麽樣?”聲音顫抖得厲害。
子初聞聲,一臉驚喜的轉過頭來,下一刻眼裡的光線又黯淡下去,他向旁邊退了一步,悶聲道:“嫂嫂,你自己來看吧。”
裴玥心裡“咯噔”一下,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
程恪靜靜地躺著,像是睡著了,可那張堅毅而風霜的臉卻泛著青白之色,眉頭緊蹙,似乎正在承受極大的痛苦。
“啊!”看到他身上大片的血跡,裴玥嚇得驚呼一聲。
他的胸口,肩膀,胳膊,腰腹甚至雙腿上都被紗布包裹,顯然受傷極重。
“到底怎麽回事?”裴玥顫聲問道,她輕撫著程恪蒼白的臉頰,手止不住的顫抖,
在她的印象裡,程恪向來強大,幾乎從來沒有這般脆弱的時候。
子初臉色為難,他主子在昏迷之前告訴過他,不能把這件事告訴裴玥,他冒著大不韙把裴玥叫來,已經等著接受懲罰了。
“說呀!”裴玥厲聲喝道。
子初一咬牙,橫豎都是挨罰,不如說完算了:“我們在追擊那夥人的時候,在柳州城外遭到埋伏,對方的人馬比我們多出三倍,而且,而且他們用了蠱。
我們閃躲不及,只能撤退,主子被箭矢射中落馬,所幸我們相救及時,不然……”
裴玥聽到要緊處:“蠱,什麽蠱,又是陸紫雲?”這個殺千刀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啊!
“不知是不是她,這次是蠱蛇,主上,主上他……”
裴玥心中大駭,連忙檢查程恪的身體,目光他手上虎口處的青斑時,臉色巨變。
沒錯,這是蛇蠱,劇毒非常,可如果下蠱的人不說,他們也不知道這蠱會有什麽傷害。
“去讓人把長虛道長請來,在程恪醒來之前一定要抑製住蠱毒擴散。”
如果程恪中的是那種摧毀人心智,讓其聽命於下蠱之人的蠱,那他非得氣瘋了不可。
子初應聲出了門,偌大的房間裡只剩下他們兩人。
所有的假裝終於崩潰,裴玥緊握著程恪的手,喉嚨發出悲慟的嗚咽。
“程恪,你別嚇我,你快醒醒……”眼淚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她一個勁兒擦,卻怎麽也擦不乾淨。
忽然,他的手動了一下。
裴玥渾身一震,巨大的驚喜隨之而來,“程恪,程恪,你醒了是嗎,你睜開眼睛看看,是我,我來了……”
輕輕搖晃他的手,卻再沒有回應,裴玥眼淚掉得更凶,她把臉埋在程恪的臂彎,一聲一聲呼喚著。
整整一天一夜,她守在他的床上一動不動,長虛道長來過,配置了抑蠱的藥給程恪喂下,子初他們也找了大夫來。
老大夫一看程恪,搖了搖頭,裴玥忽然針扎一樣死死盯著老頭兒,似乎他只要說出一句不該說的話,她就用目光殺死他。
“現在在這兒裝什麽樣子,主上變成這樣還不是因為她害的!”窗戶外,小五憤恨的踹了牆根一角。
子初聞聲而來,呵斥道:“你胡說什麽,跟少夫人有什麽關系?”
小五梗著脖子,目光陰狠:“在遇到這個掃把星之前,主子從來沒有經歷過這麽多事,你還護著她,是不是哪天她害死主子你才甘心?”
在他現在的認知裡,裴玥就是一個害人精,反正只要不好的事情,往她身上推就對了。
“小五,你瘋了!”子初指著對方的鼻子,惡聲道:“我再重申一遍,這一切跟少夫人沒有關系,你再這樣蠻不講理就趁早滾,現在緊要關頭,你別在這兒添亂!”
小五冷笑一聲:“我添亂,明明是你把她叫來添亂的,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什麽意思,你怕主上忽然死了,那個女人見不到他最後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