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玥完全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到了後來，她幾乎是在一步一步向外挪動。每走一步，五髒六腑就像灼燒一般劇痛難忍，腳下綻開朵朵血蓮。

  走到最後，幾乎是意志力撐著她步步前行了。身體耐力已經到了極限，她再沒有能力去看著太陽判斷時間，只知道要活下去、要走出去、要把藥帶給程恪，自己必須繼續往前走，不能放棄。

  放棄，從來不會出現在她裴玥的字典裡。

  失去意識的前一秒，映入眼中的是程恪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他攬住了她的腰，帶給她支撐和力量。

  這是幻覺嗎？程恪怎麽會在這裡？不，他不可能在這裡。也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人死之前的走馬燈吧，死前能再看看他的臉，裴玥突然感到很滿足。

  但是，不行！她還沒有將藥交給程恪！如果現在死去，她的犧牲將會是毫無意義的，不行，不行……她突然想到，程恪若是上窮碧落下黃泉都尋不到她，該有多絕望；得知她的死訊，見到她的屍骨，該有多悲慟欲絕！
  我必須活下來！

  “玥玥……”一個空靈的聲音自遠方傳來，似有神靈在呼喚她。她聽不真切，繼續向前走著。

  “玥玥，睜開眼，看看我……”那個聲音繼續呼喚著。

  “玥玥，回來……”雖然沒有得到回應，那人依然鍥而不舍地叫著她的名字。

  那聲音越來越清晰了，越來越熟悉了，是……是程恪！裴玥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頓覺頭腦清醒了一些，但聲音的方向是迷霧一般的未知。

  她居然有那麽一瞬的害怕，這種情緒已經很久沒有在她心中出現過了。

  要不要轉身？
  “玥玥！玥玥！你睜眼看看我吧！不要離開我！”那個聲音越發急切了，聲音所包含的情緒讓她不得不動容。

  此時，一種相反的聲音出現了，“裴玥，裴玥……繼續往前走，不要回頭，沒有回頭路……裴玥，裴玥，調回頭，你將前功盡棄！”這個聲音冰冷而淡漠，毫無感情，但內容卻照應著自己的理智。

  應該怎麽辦？
  “玥玥，玥玥，不要再往前了！再往前你就回不來了，前面是萬丈懸崖，玥玥！”程恪的聲音透露著哀求，“到我這裡來！我來保護你！”

  裴玥猶豫了半晌，最終選擇了追尋感性，毅然朝著程恪的方向走去！
  迷霧漸漸消散，眼前的光明幾乎刺得她睜不開眼。眼前是……是拔步床的紗帳！她輕輕轉動疲憊的身體，骨頭髮出一聲脆響，連帶著肌肉酸痛起來。長時間的體力透支後是極度的疲憊和疼痛，仿佛有刀在剜她的肉。

  在她的床邊，是昏睡過去的程恪。

  程恪在看到裴玥手中緊緊攥著、染了她鮮血的蓮花心時，心中五味雜陳。

  他怨恨自己沒有保護好玥玥，生氣自己身上留有蠱毒，但更多的是痛心與無奈。他知道裴玥是個怎樣的人，知道她的堅持與強大。

  他能做的，只有變得更加強大，才能更好地保護他最最心愛的女人。

  程恪將裴玥帶回了家，請了府上最好的郎中來治療，自己則服下了蓮花心。誰料那郎中卻說，夫人的性命已是危在旦夕，內傷嚴重，五髒受損。郎中能做的，也只是處理好這些傷口，一切只能聽天由命。如果兩日之內裴玥無法醒來，怕是永遠也醒不來了。

  郎中還說，“老爺，請恕小人得罪，您最好還是……最好還是提前準備後事吧！這藥，可以緩解內傷，但夫人昏迷不醒，根本喂不進去。傷及肺腑，實在是無力回天！”

  他拱了拱手，告退了。

  程恪一句話也沒說，甚至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他知道，即使自己再要求郎中，甚至威脅郎中，也不會有什麽辦法了。

  但是他不會放棄，他絕不會這樣輕易地放棄他心愛的女人的性命！

  他不假他人之手，親自熬藥，親自喂藥。藥液被灌入裴玥口中，又流了出來——她已經不能吞咽了。

  程恪在她身後墊了幾個枕頭，讓她的身體稍微傾斜起來。他又將苦澀的藥液含.入口中，渡給裴玥，幫助她咽下去。就這樣，一碗藥，的用量，他自己卻需要體會兩碗藥的苦澀，因為總是會有藥流出來。

  兩天兩夜沒有合眼，程恪的體力也到了極限，終於在裴玥床前昏睡過去。

  他絕望地想，“如果我醒來的時候，玥玥沒有醒來……那我也不要醒來了。”

  夢境依舊沒有放過他。他的神經始終高度緊張，連夢也是那麽痛苦，他陷入一片泥濘之中，艱難前行著。四周是死一般的黑暗，沒有一點聲音。

  他只能朝著一個方向走。漸漸的，他看到了光，但四處都是荊棘，劃傷了他的腳踝，雙腿也漸漸使不上力了。

  他看到一個滿身是血的人在他前方，那個背影他絕不會認錯——是玥玥！他幾乎感受不到疼痛與疲憊了，也不再避著荊棘，小心翼翼地前行。

  他越來越接近了，可是……玥玥的前方是什麽？他突然像是擁有了千裡眼——那是懸崖！懸崖下是一條深不見底河流，湍急渾濁。河岸邊立著一塊石碑，上面寫著“忘川”二字。河的對面是高高的樓宇，牌匾上寫的正是“陰曹地府”！
  “玥玥，回來！”程恪大叫起來。

  但裴玥沒有回頭。

  “玥玥！玥玥！你睜眼看看我吧！不要離開我！”他的聲音越發急切了，在心中祈求著裴玥能聽到他的聲音。

  裴玥聽到了！她轉身了！但她沒有立刻向他走來，而是猶豫地徘徊著。

  “玥玥，玥玥，不要再往前了！再往前你就回不來了，前面是萬丈懸崖，玥玥！”程恪的聲音透露著哀求，“到我這裡來！我來保護你！”

  裴玥終於看向了他，用盡全力向他跑來！
  他接住她了，他接住她了！
  裴玥衝到他懷裡，撞得他胸口一滯，醒了過來。

  程恪不敢睜開眼睛，他害怕發現裴玥沒有醒來——但他聽到了一聲骨頭的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