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帥？我能進來嗎？”衛清玄的聲音忽然從營帳外傳來。

  慕子衿坐直身子，往營帳門口望去，挑挑眉，“進來吧。”

  衛清玄掀簾而入，“慕帥。”

  慕子衿頷頷首，示意他在一旁坐下，“怎麽了？有事找我？”

  衛清玄眨眨眼睛，思考一下，開口道，“這個，慕帥雖然這次我們贏了，兩國也會簽訂協約，但是天北還是需要人來駐守的巴？”

  “那是自然。”慕子衿毫不猶豫地回復道。

  “那，慕帥.”衛清玄支吾一下，“屬下有些事，想請您答應。”

  慕子衿挑眉，“有話就說，支支吾吾的可不像你。”

  衛清玄低頭想了一下，然後一把抬起頭來，“慕帥，您讓我守在天北吧。”

  “誒？”慕子衿愣住，“什麽？”

  “禦痕他，戰死在了這片他拚死守護的地方上，我想，他最後的心願，應該還是想著守護這片土地吧？”衛清玄輕聲道。

  慕子衿看著衛清玄，目光中多了一絲欣慰。

  “所以！”衛清玄的聲音忽然堅定起來，“我想要替她完成這份心願！”

  慕子衿嘴角勾了起來，看著衛清玄。

  衛清玄被看得有些發懵，他撓撓後腦杓，“慕帥，怎麽了嗎？有什麽問題嗎？”

  慕子衿隻笑，不回答。

  “是不可以是嗎.”衛清玄的語氣裡有著掩蓋不了的落寞。

  慕子衿大笑起來，“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誒？”衛清玄一陣懵。

  慕子衿站起來，拍拍他的肩，“你有這份心我很高興。我已嫁入皇室，自是不可能再鎮守邊疆，我正愁著誰能留在天北呢。”

  衛清玄一呆，“慕帥您，同意了？”

  慕子衿眼角帶笑，“那你告訴我，我為什麽不同意？我又有什麽理由不同意嗎？”

  “我現在還只是統製.而且我.”衛清玄忽然開始煩躁起來。

  “校尉以上，各升兩級；你現在，我若是沒記錯的話，已經是正五品的偏將軍了，封賞旨意還有未盡之處，京城衛早入戰場，只怕身為京城衛的你們，獎賞更高。”慕子衿慢慢悠悠說道，“所以呢，你擔心什麽？”

  衛清玄站在原地，反應了好一會兒。

  慕子衿笑著再次拍了拍他的肩，“你的想法我知道了，正好我今日準備上書一封，我就把此事一並上書，你先回去休息吧，此事就交給我了。”

  衛清玄看著慕子衿一臉笑意，莫名放心了下來，“好，那就拜托慕帥了。”

  慕子衿點點頭。

  衛清玄複行一禮，轉身出去了。

  外面白雪皚皚一片，現在已經完全入冬了，北武早就已經被大雪覆蓋了。

  衛清玄抬頭看著湛藍湛藍的天空，莫名感覺一陣酸楚。

  他跟衛禦痕從小也是一起長大，小時嬉笑打鬧，好不快活。

  他是什麽時候，開始討厭起自己這個表弟來著的？
  是了，從開始有教書先生來家裡開始，他就慢慢的不喜歡自己這個表弟了。

  那個時候的衛禦痕，鋒芒畢露，事事都爭最好，而且事事都是最好，從來沒有例外。

  “玄兒，你看看痕兒，文學也好，武藝也是上乘，你得向他學習啊。”

  “痕兒可是我衛家的希望啊！”

  到現在，衛清玄回想起來當時之事，都還能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己父親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其實不是衛清玄真的很差，論天賦跟成績，放到外面也是一等一的。

  只不過，有個更厲害的，遮住了他的光芒而已。

  小時候的男孩兒懂不了什麽？
  他只是知道，他爹爹，並不喜歡他，而是喜歡他的這個處處比他強的表弟。

  也就是說，反過來，如果他這個表弟不再那麽突出了，是不是，他爹爹就能喜歡他了？
  嫉妒很是輕而易舉的在孩子心裡扎了根。

  在他的帶領下，小輩之間逐漸的把衛禦痕獨立起來，他爹去世以後，衛禦痕更是沒有人支持了。

  所以，在衛清玄知道，自己這個表弟終於離開家以後，心裡心花怒放。

  剛開始，沒有人知道衛禦痕去了哪兒，幹了什麽。

  直到，那天。

  慕長川的一封書信送到了京城衛家。

  “慕某在此，多謝衛家贈人，禦痕果真乃一奇才！”

  “這是！”已經是家主的衛清玄拿著那封信不可思議的站了起來，“慕大帥？難不成衛禦痕他，進了嘯林的麾下？”

  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經很明白了，能讓慕長川親自寫信，只有可能是成為了嘯林軍的一員。

  而且，還不是一個普通的士卒。

  剛開始，衛清玄還以為那是反諷，結果繼續往下看下去，越是不敢相信。

  “禦痕跟我說，他是衛家派來歷練的，當然，這也是我日後方才知曉的。不管怎麽說，衛家送人入我營，實乃我之大幸，慕長川拜謝。”

  拜謝
  能讓當時已經繼承侯位的慕長川說出拜謝這兩個字，足以見到他的欣賞之情。

  衛清玄心裡掙扎良久，分明可以通過家族勢力進入禁軍內為自己鍍金的他，最終寫了一封書信上奏。

  字字鏗鏘，上書要求進入京城衛履職。

  也是那個時候，衛清玄才終於看懂了自己的心。

  他對衛禦痕的感情，並不僅僅只是嫉妒，更有的是認可跟比拚。

  衛禦痕能在嘯林軍擔任要職，那他，也要在京城衛成為一等一的人才。

  只不過，邊疆立功，總是比京城要簡單的。

  衛禦痕被提拔的消息一次又一次的傳來，而衛清玄，卻遲遲只能在正六品昭武校尉踏步，再難以進步半分。

  他逐漸開始接受衛禦痕比自己強的事實，也愈發堅定了要超越衛禦痕的信念。

  衛禦痕或許不知道，他的這個表哥，已經把他視為一生的目標。

  其實這個時候的衛清玄，已經堅信，衛禦痕的成就絕對會遠超於他。

  所以當他聽到，慕子衿入京擔任他的統領的時候，他更多的是想著，這個慕子衿，所謂的少年將軍、不敗戰神，究竟有沒有那麽強。

  或許是他見過霸佔功勞的，所以，他對慕家上報的戰報並不信任。

  這也是為什麽，他會在慕子衿進入京城衛的時候，處處刁難。

  他只是想證明，這個慕子衿，究竟有沒有能夠代替他表弟的本事啊。

  衛清玄的眼角滑下一滴淚水。

  沒有人知道，當他知道衛禦痕戰死天北的時候的心情。

  只不過，在當時，所有人都覺得他跟衛禦痕關系不好，而且他在外面的表現，也確實是有這種感覺的。

  所以在外面，他不敢表現，也不能表現。

  只能私底下在家族內，找出來了衛禦痕那些少到不能再少，甚至差點找不到的遺物，立起了一個衣冠塚。

  衛清玄彎下腰去，從地上抓起了一把雪，用力的在臉上搓了一下。

  雪的冰冷一下子刺激的他從無限傷感中清醒了出來。

  慕帥說的不錯。

  人死不能複生，就算不為自己，也應該為他們所守護的一切而活。

  或許，這就是他們跟慕帥之間的差距吧？
  如果沒算錯的話.
  衛清玄掰起指頭算了起來，喃喃道，“慕帥今年，才剛剛及冠.”

  “剛及冠嗎.”

  “剛及冠的人，究竟是怎麽做到統領數十萬的兵馬，百戰不敗？”

  “剛及冠的人，究竟是怎麽做到在知道家人犧牲的消息以後，整理好自己的所有心情，沉著冷靜，不將情感影響到戰鬥之中？”

  “剛及冠的人，又是怎麽從一夜之間喪失雙親、喪失兄弟的那種近乎崩潰的悲傷跟打擊之下，撐過來的？”

  衛清玄想不出答案。

  他又抓了一把雪，狠狠在臉上搓了一下。

  我在想什麽啊？

  慕帥怎麽是及冠？
  她應該是，及笄才對啊！

  他拍了兩下臉頰，對著自己說道，“別想那麽多沒用的了。剩下我要做的，就是盡可能提高自己！天北，我一定要守護住！”

  衛清玄最清楚不過，他現在只有當一名將軍的潛質。

  衝鋒陷陣、殺敵斬將，他是一把好手，但是其他的.
  衛清玄眼珠一轉，“罷了！近水樓台先得月嘛！”

  慕子衿正在整理著自己已經寫好了的戲本，準備安排人發出去了，簾帳卻又一把被人掀開。

  “誰啊？”慕子衿皺起眉頭，聲音也冷了幾分，那腳步聲明顯不是夏輕塵。

  衛清玄衝進來了才發現自己幹了什麽事，連忙賠罪道，“那個，慕帥，對不起，我那個”

  慕子衿看出了衛清玄臉上的窘迫，也知道他不是故意的，歎口氣，“無妨，下次不用這麽著急，我又不會消失。”

  “嘿嘿.”衛清玄尷尬的摸摸鼻子。

  慕子衿以為衛清玄是來問上書的事，就輕飄飄說道，“奏章我已經命人送出去了。”

  衛清玄立馬搖頭，“慕帥，我不是來問這件事的。”

  “嗯？”慕子衿挑眉，“你不是來問這件事的？那你是來幹什麽的？”

  衛清玄攥緊手中的紙筆，目光炯炯的盯著慕子衿。

  慕子衿後退半步，一臉警惕，“你幹什麽？”

  “慕帥！我是來，請您叫我排兵布陣的！”衛清玄一躬身，行了一個大禮。

  “哦，就這.”慕子衿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隨口答道，答一半忽覺不對勁，脫口而出的話給她吞了回去。

  “誒？誒嘞？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