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敵襲來得迅猛,猶如大風掃過境,等沈安雁眨了一下眼,四面八方便湧來無數黑衣男子。
沈安雁還好,只是臉色煞白,秋華和霜華卻是驚叫連連,更兼泣聲。
“這,這些到底是何人”
秋華和霜華的疑問,堵在沈安雁的胸口,令她抑鬱不得發,“這些是大月氏之人,你們自曉得,我們此去是為與戰線的將軍匯合,既是如此,戰線邊戎敵人不再少數。”
秋華二人聽罷哭聲更甚。
沈安雁卻不再置詞,唯將一雙眼緊緊盯著外面狀況,那些刀光劍影,猶如螞蟥過境,橫掃得周遭塵土飛揚,猶如一塊綃紗簾幕蓋在眼際,令每個人的影子都綽約起來。
倏爾聽到一陣鏗鏘聲,一道利劍橫穿進來,釘在車圍上,嚇得秋華驚聲連連,“爹,娘,早曉得這樣,我就不跟來了.”
話未說完便被霜華緊緊捂住嘴巴,“姐兒,秋華不是故意的。”
這句話被她說得斷斷續續的,沈安雁唯點了點頭,投以安心的眼神,“人之常情,只是此刻尖叫於我們不利。”
正相說話,又是幾發箭矢蹭蹭逼來,戳得轎子嗡嗡作響。
沈安雁轉頭看向她們,“我們得出去。”
“不,我不出去,打死也不出去。”秋華尖嘯著聲,死亡的迫近令她沒了主仆之分,更花容失色。
霜華也不大讚同,“姐兒,待在轎子裡尚有車圍阻擋,若衝出去,只怕沒一會兒便被射成篩子了。”
沈安雁何嘗不曉得這些,但是夏侯思人馬不過寥寥,而暗處之人,單看射箭人數便可知不再少數,若長久待在這裡,到時只能令自己置於進退維谷之境。
沈安雁咬了咬牙,忽而長喟道:“此事非與你們有關,他們所來是為我,是而,我若出去,或可令你們免於險境。”
見她欲走,霜華連忙哭腔叫住她,“姐兒,若他們真是為您而來,那不是只會留您一個活口?您若出去,他們豈不是更加肆無忌憚?何況,姐兒,您出去,那些刀劍無言,萬一傷著您怎麽辦?”
沈安雁眼神錯閃,忽而聽見外面又是一陣刀戈相撞之聲,堅定地搖了搖頭,“我不能坐以待斃,如今在這兒雖能安然幾分,但夏副將必定得多分出心神關照我,無論是將生死交與他人,還是令他人承擔我生死之責,我都不願意。”
霜華見她既已篤定,不便勸說,隻問:“姐兒,您就不怕嗎?”
沈安雁想說她怕,卻也習慣了,但為何會習慣。
她怔了怔,恍惚中見到獵獵狂風,枯草欹危,數道銀光從眼際閃過。
她不由得扶住額首,疼出呻.吟。
“姐兒是頭疼又犯了?”
正說此話,有風吹刮著車簾泄進來一隅天光,緊接著便是利箭直剌剌射進來。
沈安雁望著這箭,又看霜華二人嚇得失色的相貌,沒有多猶豫便撩開了車簾。
刺目的天光傾瀉而下,灌入沈安雁的雙眸中,刺得她不禁一眯。
耳畔瑟瑟風嘯,數道利箭擦過耳畔,直剌剌釘在車圍上。
近在咫尺的死亡,令沈安雁喉嚨被人扼緊似的,連呼吸都帶著疼痛。
而馬匹亦是驚得馬蹄交錯,仰頭不止,隱隱亂奔趨勢。
沈安雁不由驚呼,“馬受驚了,快跳車。”
言訖,沈安雁便已跳下去,僅僅一息功夫,霜華與秋華亦隨之跳了下來,馬匹更是在此時高高揚起前腿,喝了一聲,奮力往外奔出去,直將過往之人掃得到底不起。
沈安雁無心觀賞這些,只顧著趁人不注意,往一邊草垛跑去。
秋華已經被駭得六神無主,一張小臉在蕭瑟高嚎的秋風裡煞白得可怕,“姐,姐兒,您說,我們會不會都沒命?”
霜華連‘呸’了三聲打斷她的話,“忒不吉利了些,得說我們必逃得出去,姐兒,您說是嗎?”
沈安雁對上霜華遞來的目光,那殷切的,如同墨夜當空的星光,令她那道工細的眉頭耷拉了下來,俄頃之後又立馬揚了起來,“會的。”
此音匝地,便聞得秋華啜泣之音,“我還年輕,我都還沒見識過我娘說的那些大場面,我不想死。”
正相說著,忽聞馬蹄奔騰,萬千飛塵颯颯而響,卷湧在沈安雁的面門之上,她抬起眸,看到那車簾之中邀見的男子此刻正義雷霆萬鈞之勢向她奔來。
沈安雁隻覺心跳如擂鼓的劇烈響動,又仿佛是漲沸的開水汩汩冒著泡,不斷的,往上擠壓,擠壓胸腔,擠壓喉嚨,擠壓得她雙眸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擠壓得她大腦只有男子的身影。
沈祁淵騎著馬,亦看著她。
半截人高的蘆葦將她大半身子遮去,可饒是能看見那雙麋鹿的眼睛,那被天光曬得在他眼底發燙的織金繡花。
他不禁將轡頭松緊得更快,更加緊朝他的三姑娘奔去。
沈安雁看著他騎在馬上赳赳氣勢,連帶著那衣角帶起的風也颯爽綽約。
她的目光有些發直,竟連身處險境,也無心暇顧,等反應過來沈安雁才不由得失笑,難道這便是常說的‘美色誤人’。
不過一錯神的功夫,沈祁淵便已至於她的面前,馬鼻噴吐著熱氣,拂在沈安雁的面上,再這樣秋風蕭瑟的土地上,令沈安雁感到有一絲絲的溫暖劃過心頭。
可是更令她覺察暖意的,是馬上男子的聲音,“三姑娘。”
如夢中一般,帶著令她神魂顛倒,魂牽夢縈的音調。
沈安雁不由的紅了眼,翣了翣,不由自主地‘恩’了一聲,才欲回話,忽覺利風擦過,將她扎好的馬尾擊潰,卸下瀑布一般的長發,飄揚於空中,遮住沈安雁的眼際。
沈安雁尚未驚呼,便覺一道溫熱的大掌扶住她的腰肢,將她輕而易舉地抬起來,等到她反應過來,人已經躺在了沈祁淵的懷裡。
沈安雁有些別扭地動了動。
沈祁淵溫熱的鼻息卻從腦後撲了上來,“三姑娘,抓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