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澤蘊接過來,不過那些溢美之詞。
沈安雁聽聞且笑笑,隻作謙自己不啻那些茶道大師。
之後再聊幾句,謝澤蘊便道有事要走,沈安雁送他至於門口。
臨分別時,謝澤蘊突然回過頭看她,“雁兒.若那時我同父親反駁,是否所有事都不一樣。”
“沒有如果。”
沈安雁訝然揚眉,隨即搖頭,“即便重來,五王爺之話於你來說依然是不可撼動之詞。”
這話引得謝澤蘊沉默,是而兩人之間唯有金風穿過,跌宕起破碎的光芒,灑進謝澤蘊的眼裡,令他倏爾一哂,“你說得極是。”
如此之後,謝澤蘊才振袖而去。
沈安雁望著那背影,略一恍惚,隻覺光陰變化,江河逆流,那些芳華又悉數歸來,自己仍是無憂無慮的少女,而他仍是那意氣風發的少年,在書院裡,等待著她到來.
但這樣的恍惚不過彈指,很快便被沈安雁拋在了腦後,她略一歎息,執裙進了府。
輕玲很快迎來,“姐兒.”
沈安雁隻著人將那些茶具撤下,又令輕玲奉茶,隨著汩汩水流聲才終喚起她一絲神采,“五世子”
沈安雁捧茶而呷,“有什麽盡管問,此後所有事務皆有你打點,不可存疑。”
輕玲這才問道:“五世子為何要過來?”
沈安雁笑道,其眸子輕揚揚瞥了她一眼,“不正是為抱琴一事?”
見輕玲躑躅欲言,沈安雁這才放下瓷盞靜望他,“聖上應是疑慮我是否知曉,是而叫他過來探我口風,你也曉得我同五世子之前的情分,若和他說話,我一般是不會設防的。”
“今日這事,若非我存個心眼,或許早被他套進了話。”
沈安雁寞然一笑,“你瞧他方才所言信誓旦旦,但何故,區區丫鬟能至聖上如此關懷?況且,沈安吢即便再如何憎惡大爺,憑她何至於錯手殺了沈方睿?”
輕玲狀若恍然,遂而點頭,“所以,姐兒您才如此留他?”
“畢竟讓他瞧瞧我閑人之態,不若著急趕他出去怎可令他信服?”
沈安雁輕悠悠而笑,看向輕玲時刻多了一絲擔心,“只是日後少不得要你多戒備了,我自出逃,謝澤蘊那邊得了風聲應該不下時日就會來府.”
輕玲立馬跪下,“姐兒放心,奴婢不會說一句話與他們。”
沈安雁搖了搖頭,扶她起身,“你勢必要句句皆告訴他們。”
輕玲一愣,狐疑抬首,“姐兒.何意?”
沈安雁抻著下巴,嘴角輕揚,“你曉得他們為何不讓我知曉叔父於邊疆之事?”
她頓了頓,見輕玲點頭道:“是為避免姐兒不顧一切奔向疆場,惹得蒸民惶惶。”
沈安雁低低應道:“便是如此,夫民慮之於心,而宣之於口,成而行之胡可壅也。若壅其口,其與能幾何?”
沈安雁喟然,“若這事鬧大,不是聖上想要的,是而聖上只會按捺此事,並且在發現我脫逃之後,勢必會讓人壓其風聲。”
沈安雁看著她,嘴角噙笑,“所以你得據實以說,並道王爺之中出現叛黨,令聖上嚴查,如此才能堵悠悠眾口,免得謠祚日繁,興起危邦之風。”
輕玲道省得,四顧之後,見下人無異,才低聲道:“奴婢方才已經看顧二姑娘的丫鬟換了,只是那個丫鬟仿佛聽了些風言,直說是害怕姐兒要走,偌大的侯府沒人看顧,他們亦顛沛流離。”
沈安雁端著茶盞的手微微震了一下,寂寂無聲良久才道:“我自走後,府上不必如此多人數,且聖上那邊也怕被人傳出口風,勢必會對這些下人嚴加看管,又或是為封口而弑,是以,到時你若能相救幾人便救幾人罷。”
輕玲臉上陰霾驟起,卻隻道省得。
沈安雁卻無喝茶心思,當即撂了茶盞自顧回了院子。
紅淺正在廊下心事重重,卞娘亦之,或是都為明日她的逃離而擔憂。
沈安雁凝視他們良久,這才展望穹隆,見秋風寂寥,深空無雲,唯有一二飛鳥展翅.
明日明日她便會和這些飛鳥一般,孤零零地踏上征程,或許會遭逢不測,或許顛沛流離,但無論如何,箭已引線,隻蓄勢待發。
當夜,對於尋常百姓來說,或許這只是諸多夜晚的其中一天。
但京城緊蹕頻繁,各類腰佩大刀持符節之士流連官道,而這些與沈安雁息息相關,沈安雁卻狀若未聞,當夜便遣了人於月下備酒,備食。
沈安雁則孤身一人坐在庭院自斟一白。
她甚少喝過酒,前世不過洞房之夜喝過一盞,至於那味她記不清了,今世喝過,為的不過是叔父之事,那時只顧心中惆悵,根本未去品嘗醴酒,如今倒有閑時去飲一分。
只是這酒聞著衝鼻,入嘴之後刮著喉嚨,便熱辣得厲害,直熏得她腦子發暈,看眼前事物也不甚真切了。
是而等她仰首看望穹隆,見那弦月高掛,似乎也近在咫尺。
沈安雁不由素手去摸,那炫炫光華的月色便投在她的袖子上,浸滿她周身,讓她隻覺在夢中,漸漸的越發迷蒙,隻瞧著有人影靠近。
沈安雁不禁喚了一聲,“叔父。”
“姐兒,您喝醉了。”
那時紅淺的聲音。
沈安雁皺了皺眉,費勁力氣定睛去瞧,見她秉燭夜遊置於跟前,不禁一哂,“月下把火,如此煞風景之事,你也要做。”
輕玲和紅淺對望,想起之前那次醉酒,不由相望而歎,亦不知該如何是好。
沒想沈安雁兀自起了身,虛浮著腳步往屋內走去。
夜風如涼水,吹得沈安雁廣袖飄飄,似如謫仙。
沈安雁猶覺不察,只是踱到屋內,令她們替自己除服,然後栽進床內,吩咐道:“自去罷。”
紅淺二人紛紛退去,獨留一盞孤燈在哪裡焚燃。
沈安雁望著那燈花,跳躍的光芒,想去剪掉,奈何沒有力氣,唯有看著,想著心中那牽掛的事,便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