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
沈安雁感覺不到疼,眼前亦是一片模糊。
她突然好想沈祁淵,想立刻見到他。
但橫亙在他們面前的是高不可攀越的屏障。
便這麽放棄了嗎?
就這麽萎頓於沈安吢之下?
沈安雁不甘心,她眨了眨迷離淒惘的眼,瑩白的手指默默往前移動,去夠那因撕扯扭打而摔下來的瓷器。
冰冷的碎片握在手裡,割得沈安雁疼痛,也令沈安雁神智稍稍回復了過來。
沈安吢依然樂此不疲地持著狠戳沈安雁的傷口。
沈安雁能夠感受到那鮮血溫熱地淌濕她的衣裙,如同生命的流逝。
沈安雁緊了緊手,在沈安吢猝不及防的時刻轉身奮力一劃。
淬著寒光的碎刃劃破風,刮上沈安吢的面龐。
沈安吢隻覺頰畔冰涼掠過,像是冰涼的水澆上,隨著溫熱的液體淌下,猶入骨髓的疼痛令她痛呼,直舉起雙手捧臉。
便是此時。
沈安雁趁機奮力爬起,捂著疼痛欲裂的傷口,往外奔出。
將將到達帳口,沈安雁指尖才碰到那簾子,隻覺得頭皮一痛。
原是沈安吢攥著她的頭髮往後一摜。
頰畔的疼痛,毀容的事實令沈安吢已然癲狂,“你傷我。”
沈安雁咽下吐血的衝動,冷冷看著沈安吢,望著她溢血的臉龐,她忽而一笑,“以牙還牙。”
這等笑容刺痛了沈安吢,其言更激怒了沈安吢。
“你害得我容貌盡毀,你也別想全然面貌,細想想,你沒了這嬌媚容色,叔父還會喜歡你?”
她的話令沈安雁膽顫,令沈安雁心頭迭起一絲害怕來。
沈安雁不怕死,但她害怕叔父的冷漠,叔父的厭棄。
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令沈安雁奮力踹了一腳,踢得沈安吢往後一仰,竟將頭摔在了錦杌上,直接暈死過去。
沈安雁緊接爬起,朝簾外走去,“來人,救命。”
她的驚呼與倉惶的腳步,終於引得眾將士的側盼,驚呼,“三姑娘。”
沈安雁見眾人朝她奔來,心頭松落下來,一霎之後,便隻覺眼前黑暗.
當沈祁淵曉得此事時,他已奔馬駕離了帳篷三裡之外,為的就是找沈安吢。
他並非擔心沈安吢出事,而是擔心沈安吢遇著沈安雁會對她行傷害。
卻沒想到,越擔心越出事。
沈祁淵看著床架子上的小人,小小的被窩像是個墳塋般將她的身軀蓋住,只露出那巴掌大的臉,被清輝的月色一曬,慘白的,死氣沉沉的景象。
沈祁淵心尖顫動,巨大的悔恨和痛意將他包裹住。
魂飛魄散的他忙登了腳踏坐在床邊,語不成調地怒吼,“大夫呢?該死,沒叫大夫嗎?”
將士何曾見過沈祁淵這等局促慌張的樣子,當即駭得不知所措,連忙道:“叫了。”
旦說一語,就有人領著一個背著藥箱的老翁進來。
沈祁淵沉著面色,卻未置任何怒詞,隻對那大夫道:“方大夫,請看看。”
雖是如此,但那黑沉沉的眼神朝方知世一壓,還是令方知世忍不住援袖拭汗,忙不迭地取出絹帛朝沈安雁腕上一放。
待診脈須臾,方知世便一面打開藥箱,一面解釋道:“方才我來時便聽將士說了,三姑娘被這奴刺傷,那奴人挑的是三姑娘傷患之處,這傷口本就未好,故而失血過多,現下需得盡快止血,敷藥,只是怕是得留疤。”
沈祁淵隻覺得有人拿著利劍直戳他的胸肺,令他呼吸皆是輒痛起來,令他站立不住,坐著卻覺得有人壓迫似的,喘不過氣來。
夏侯思見他如此,不免勸服,“將軍,莫要擔心。”
話至嘴邊,卻覺得言辭如此蒼白,連他也覺得無甚說服力。
沈祁淵望過來,沒說什麽,只是對著如沸水頂鍋蓋似的人群吩咐道:“你們都出去,在外嚴加看守,不得允之外的人進來,順便再叫那兩個婢子過來,三姑娘受了傷,得敷藥。”
被他這麽一斥,將士登時如鳥獸散。
夏侯思去尋了霜華二人過來。
霜華和秋華見到沈安雁如此狀態,哭得聲嘶力竭,“怎轉個頭,姐兒就這樣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現在並非傷心痛泣之時,”沈祁淵沉然開口,“三姑娘需要你們幫她更衣,拭淨傷口上藥。”
霜華抹著淚,道盡曉。
方知世為避男女之防,將金瘡藥放置桌上,然後走到屏簾之後。
霜華見沈祁淵不走,心頭雖是納悶,但也不好作問。
這般猶豫著,卻見沈祁淵拂了披風,一步邁至床上,將沈安雁攬在了懷裡,看著尚是呆滯的霜華二人,蹙了蹙眉頭,“愣著作甚?還不快來替三姑娘更衣換藥。”
霜華與秋華皆是一怔,忙不迭地應諾。
衣衫褪下,裸露出猙獰的傷口,烏黑斑駁的血跡直撞入沈祁淵的眼底,令他眸子一縮,額上情景暴起。
秋華則是驚呼出了聲,“怎,怎會傷得如此厲害”
霜華煞白了臉定睛著沈安雁的傷口,“到底是誰,下這等黑手。“
兩人的話語像是冰錐不斷的敲擊在沈祁淵的心上,所以使得他呼吸都似乎夾雜著碎冰,既泛著冷意,又刮得喉嚨疼痛。
“先給三姑娘治療。”
霜華二人一怔,互相對望之後,忙不迭地按照方知世的囑咐將傷口清理,又覆上藥和紗布。
一番功夫下來,累得三人皆是滿頭大汗。
簾外方知世亦是如此,喘著粗氣進來,道說:“幸得好這三姑娘暈倒了,不若方才換藥,倒是會疼得很,怕她受不住。”
這語畢,眾人隻覺得屋內溫度驟降。
方知世尚有察覺,連忙嘴囫圇了一下,從藥箱取出絹帛搭在沈安雁皓腕之上細細診脈一番。
“索性發現得及時,這傷口亦不大,是而並未很嚴重,只是需得細細調養,再不能動輒,不若,會有性命之憂。”
沈祁淵心頭一緊,嘴唇抿作一條縫似的緊,“我曉得了,多謝大夫。”
方知世隻道本分,遂而開了藥,與了手下將士,便提了藥箱逶迤而去。
那廂霜華與秋華也知此刻並無她們二人何事,遂也紛紛尋了理由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