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在屋子裡痛痛快快哭過,但隨即也明白過來。
是她關心則亂,急切了。
沈方睿是侯府唯一男丁,老太太定是要顧念此處,所以除非有十拿九穩的證據,不若豈可相信?
這樣亂加責罰,別說傷了一家子的和氣,更是只會叫日後侯府後繼無人。
沈安雁明白了祖母的想法,但更堅定沈安雁的打算。
卞娘微有遲疑,隻問:“姐兒是要去給老太太看病嗎?”
沈安雁搖頭,“我再找個大夫,只會給沈方睿有機可趁。”
“那”
她迎著卞娘的疑問,“之前的香燭管事的一直沒有拿來,想來此刻也拿不過來,索性我自留了一手,那天去老太太屋裡,收了一些老人家倒的香灰,你隨我出去,找幾個大夫看看,這香到底有沒有問題。”
但沈安雁如今不好出府。
她的名聲在外已經如雷貫耳,上次所聽都還算是好,這幾次便愈發汙穢。
卞娘聽過幾次,差點要暈厥過去。
可是但望一眼姐兒,她的神情堅定,滿是不容置喙。
所以到嘴的拒絕被卞娘囫圇咽了進去,化為一聲輕嗯。
不過卞娘到底害怕,叫沈安雁戴上了幕籬,擇著侯府後門悄悄出去了。
街上人來人往,一如往常,只是眾人所議之事變作了自己罷了。
沈安雁靜默地走著。
卞娘有些擔憂地望過來,“姐兒。”
皂紗之下是她綽約的面龐輪廓,但見她微末垂首,捏著手中錦帕,道:“不必管那些風言,先找大夫要緊。”
醫館開得不算少,不過幾步便可見兩家並列,皆是掛著金漆字樣深紅招牌,名字一貫是那‘回春館’‘仁德堂’之類。
鑒於自己那事,沈安雁挑了間人煙稀少的醫館,往裡一跨,撲面而來藥香,大堂的正中央掛著匾額,上字‘懸壺濟世’,東邊則是一溜抵著屋頂的藥櫃子,每一小格都用紅紙貼著。
櫃子前面便是一溜案幾,放著精秤,大舀,摞得高高的牛皮紙,當然還有一人,歪頭耷臉地打著瞌睡。
沈安雁走進去,陰影覆蓋上那人的雙目,“大夫?”
那人睡得迷糊半醒,被這句話驚得一下睜眼,擤著鼻子擦著臉,連忙擠出笑容問:“這位小姐,是看病呢?還是抓藥呢?”
沈安雁靠著門,秋風吹進來,刮得她背有些涼颼颼的,她不禁觳觫。
卻叫那人看在眼裡,從案幾後邊繞出來,覥臉笑道:“在門外站著作甚,快進屋,這天入了秋,風都是涼的,打在人身上寒浸浸的,容易風寒。”
卞娘皺了皺眉,有些不大得見這個油嘴滑舌的大夫,湊到沈安雁跟前附耳道:“姐兒,這個大夫醫術看著不像是精湛的樣子。”
大夫耳朵動了動,臉上的笑意微斂,作喟道:“這醫者雖說是令人敬仰的身份,可到底是銀貨兩訖的商人,病人是客,既是如此,何必擺那等架子給顧客看?”
這番話倒別有新意,讓沈安雁不禁看了一眼大夫,長相雖是普通,可手卻漂亮,指腹雖起著厚繭子,但其它白皙細膩,骨節修長。
她笑了一笑,從懷裡掏出一小牛皮紙包裹的粉末,“大夫說得極是,我今個兒來不為看病,也不為抓藥,只求大夫替我看一看這物,是否蹊蹺。”
大夫面上複笑起來,作揖方欲言,眼睛卻盯著沈安雁手上之物,略有遲疑,“這是.香灰?”
沈安雁點點頭,“我家老人甚愛禮佛,所以一向燒香拜佛,這種東西用得慣常,不過近來這香燭不是尋常進貨人家,而是另外挑了一家我從未聞過之所,且如此之後我家老人對於禮佛甚至可用癡迷來說,終日閉戶不出。再則,這香用後,老太太精神矍鑠,我聽聞那香燭東家說,是可以調養身子的良物,但近來我家老人身子卻又不大好了,睡得不甚安穩,也總是精神不濟。“
大夫試探地問:“這位小姐家裡的老人年歲多大?”
“七旬。”
“七旬。”大夫沉吟,“小姐,是否想過或許是老太太年事已高,所以才有的這些毛病?”
這話叫沈安雁臉色冷冽下來,嘴角輕抿出幾字,“若我真如此覺得,又何必站在此處?”
大夫便不敢說,只是伸手詢問:“可否給我近看一下這香灰。”
沈安雁伸出手,瑩白如玉的手指上是貝殼一般的丹蔻,在天光下灼灼其華。
大夫不由好奇,小心翼翼地覷她,幕籬微微而動,翕開一道口子,露出修長瓷白的脖頸,象牙雕琢般的鎖骨,隱約可見那柔和的下頜,然後到此為止,再看便是非禮也。
大夫趕忙垂下視線,捏起一小撮粉末在指腹揉搓,灰白柔軟的渣滓在擠壓下黏在手上形成灰色的痕跡,和平素所見並未不同,只是那零星的紅是
大夫皺了皺眉,不由湊近鼻尖去聞。
沈安雁一心注意著此,見大夫神色凝重,心跳如鼓,隻問:“大夫.可是有蹊蹺?”
大夫搖了搖頭,“這東西焚過,是以,我不甚確認到底是何物。”
所以必得是拿到香燭
沈安雁惘惘的,不過倏爾,她突然問:“若是我將那香燭拿過來,大夫可能一試它的蹊蹺?”
大夫點了點頭,“大概是可以的。”
沈安雁心松落下來,隻道稍等,便攜著卞娘而出。
雖已立秋幾日,但白天的熱浪還是逼人,沈安雁帶著幕籬裡,有一種身處蒸籠的境地,她不由得抻出錦帕揩了揩。
卞娘得見隻道:“這天要涼下來還得有些時候,過了八月十五才好,現在這個時節只怕會更熱,畢竟秋老虎咬人狠得厲害。”
沈安雁聽她說著時候,心裡有些煩悶,“現下先處理了祖母的事再說,祖母如今病灶已經顯現,不能再拖了。”
說罷,她歎了一聲,“隻得等老太太那邊香用完,再進香時我勻一點了,不過如今府內上下的管事對我皆有怨言怕不好吩咐,只能看苦了你們多盯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