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堂寂靜,只聽得窗外遷徙的大雁往南振翅而飛。
隔了半晌老太太才眨著眼,問:“續弦?四十?”
這兩個詞跳出來叫沈氏心口一顫,連忙揚著錦帕笑道:“雖是續弦,留了一二個小兒在府上,可都是懂事的,不甚頑皮,那陳大人也是會疼人的主,二姑娘嫁過去也是只會享福的份。”
沈安雁在旁靜默地聽著,眼神卻留意著沈安吢,見她依依喝著茶沒有半分詫異的神情,隻道,這親事怕不是旁人找上來的,而是他們侯府親自去攬過來的罷。
沈安雁提了提嘴角,心中卻是冷笑。
若是問起沈安霓前世嫁給何人,她是不知,可若是談起著通政司大夫的陳老爺,她倒是有所耳聞,畢竟這陳老爺和林淮生可是志趣相投得很。
前世回京述職時便借著喝花酒之名將林淮生邀了出去,一連數日都流連教坊,夜夜笙簫,活得之糜爛。
而那陳老爺的原配仿佛也是因為懷胎十月正好撞見陳老爺將瘦馬帶進府內狎戲在床,一時動了胎氣,才難產而死的。
這樣的色利熏心之人,沈安吢也好忍心讓自己的親妹妹嫁過去。
沈安雁掖著錦帕難掩嫌意。
而對比沈安雁的不動如山,老太太卻是有些氣惱,聲音也冷了下來,“我們二姑娘再如何,到底是清白的黃花大閨女,怎能嫁給這樣有過家事的人。”
沈氏聽聞這話有些不樂意,暗忖著這二姑娘之前和那林淮生的事鬧得滿城皆知,又坑害自家姐妹,這樣的女子誰家會要。
也是這陳老爺身在山東,對京城這些事不甚曉得,所以才願意吃這硬虧,不若,別人還真看不起這二姑娘。
畢竟,這二姑娘口口聲聲說是黃花大閨女,到底是不是黃花大閨女又怎可知曉。
沈氏腆著肚子坐在圈椅裡,待喝了一口茶,道:“老太太,這陳老爺雖是有過家室,但也正是有過家室,也失去過,所以知道怎麽疼人,再則這嫁過去怎麽說也是妥妥的五品官夫人,地位尊崇得不得了,比起現在,起碼有過之而無不及,哪裡不能?”
這話夾槍帶棒,將老太太懟得臉色鐵青,半晌沒說出一話來。
沈安吢眼見著放下茶,隻笑道:“祖母,雖說陳老爺有過家室這點差強人意,但是您細想,二姑娘年紀愈發大了,不可如此任自蹉跎下去,再則之前那事到底損了些名聲,若是嫁到平常人家怕是會受些侮辱也未嘗不是。”
沈安吢頓了頓又道:“不瞞祖母說,我前些日子也在替二妹妹愁苦這事,她那性子我是知道的,若是太過高官貴族,只怕會得罪人,但她已然吃了那麽些苦頭了,若是親事上再如此,可不是窩囊一輩子?所以我覺著這陳老爺和二妹妹恰好正配,既高官,不太跌了面,又年紀在哪兒,失去過一個正室,所以知道疼人,會懂得縱然二妹妹的性子。”
這話說得圓滑,叫老太太無言以對。
沈氏趁勢說道:“對對對,便是這個理兒,且奴起先也見過那陳老爺是個體貼人兒的主,二姑娘嫁過去是不會虧的。”
老太太大抵是遲疑了,畢竟沈安霓的情況她心裡也是門兒清的,所以她望向沈安雁,“你覺得如何?”
其實老太太並不是想問沈安雁覺得如何。
她不過是想要自己給她個台階下罷了。
所以沈安雁只是笑起來,“我覺得大姐姐說得極是。”
老太太點了點頭,不過還是心存猶豫,隻道:“如今兩人未曾相面,就這麽稀裡糊塗地盲定只怕會惹得兩人怨言,還是定個時辰互相見一見,也好知根知底一些。”
沈氏連連點頭,心裡一個勁地數著這次過來會得多少紅封,嘴上卻不住地見喜,“那奴便先恭喜老太太,恭喜二位姑娘。”
定貼紅綠書紙都還未換,八字都未有一撇,現下恭喜未免太早了。
老太太聽得心亂糟糟地,不想再招待這媒娘,隻倦倦應付了幾聲,便送了沈氏出去。
等到人走茶涼,老太太才撥著佛珠有些悵然,“我前些時候也想過二姑娘的婚事,隻想著,或許不必那麽高官,只要生活富足,那人有志向才學出眾便是可以的,只是沒想到這臨到的人是這麽個”
沈安吢連忙安撫,“祖母,吢兒懂您的心意,可是若真是個寒門秀才,只怕會讓二姑娘傷心,讓她覺得,難道自己在祖母眼中隻配嫁入寒門,找個窮酸秀才?”
這話令老太太愣了一愣,撥珠的手也停了一瞬,隨即才聽玎玲作響,老太太頷首惘惘道:“也是,高官人家會作怪,寒門的那些老太太便不作怪了?越是這樣的人家,彎酸得便越多,到時在寒門做個老媽子怎麽辦?霓姐兒又是個吃不了這些苦頭的人。”
這般一說,老太太大抵想通了,不再糾結此事,反而越發覺得這親事極好,然後望著沈安雁他們,“二姑娘親事成了,你們倆親事也不能太久了。”
老太太目不轉睛著沈安吢,“特別是你,及笄多久了?前來說嫁的又有多少戶人家了?就未見你有過什麽滿意的,還是得定下來了,我也想抱一抱曾孫才是。”
沈安吢面色有瞬間的僵硬,隨即扯了扯嘴角,“祖母,這事不急.”
“還不急?”老太太拉下臉,“那到底得多久才急?等到你二十七八才急?看著你妹妹都快做祖母了才急?要我說,方才便該叫那沈氏替你去看一看相親的人家”
沈安吢聽得眼角直跳,隻暗道這方老太太平素聞香聞多了,竟說話都不過腦子,自己什麽身份,豈是能叫這等私媒來相親說親的,別說傳出去跌面,便是嫁過去日後也少不得婆家就著此事輕視她。
沈安吢咬著嘴唇,隻道:“祖母,可是累了,說這般不著邊際的話,叫人害羞得很!”
說著做起忸怩狀。
沈安雁看著,兀自灌了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