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熹微,迸著灼灼的光,將面前兩封信照得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沈安雁沒有猶豫地將沈祁淵那封親筆的信拆開,一如往常的敦敦話語,似水般溫柔,令沈安雁不禁熱淚,抹了抹眼,卻又忍不住發出嗚咽。
躺在笸籮裡的元帥聽到了,也嚶嚶地跑過來,仿佛察覺到她的悲傷,用爪子刨了刨沈安雁的褲腿。
元帥的傷早就養好,不過因為斷了尾,所以屁股那端只能看見很小的一截黑色在動。
沈安雁將它抱起來。
元帥在她懷裡亂拱著,舔她的手。
沈安雁不由道:“小元帥,我都還未將你拿去給祖母瞧一瞧.”
她說得難受,不由得抱緊元帥,將頭埋在它小小香軟的身子裡,豆大的淚水打濕它毛,元帥卻一點也不介意地舔著她的臉。
“這個小家夥佔了我的位置,叫我好生吃味。”
驀地一聲擦著黑夜的寂靜,駭然驚動沈安雁寂寞的心。
沈安雁不可置信地叫喚:“叔父?”
幽深之處露出一張月白一般的臉龐,依然那副玉山將傾的容貌,而那雙想念許久的目斂藏千秋又盡放著她的模樣。
沈安雁張開手臂像是殉情的人兒,義無反顧地縱身奔到他的懷裡。
血肉之軀的碰撞,帶著勃勃心跳,令兩人都喟然。
沈安雁將臉枕在他的胸膛上,手圈著他的胳膊,仿佛一根繩絞著他的脖子。
她聽到他喚了一聲,“三姑娘。”
那抱住她的手臂不禁緊了緊,仿佛想要將她嵌在他的懷裡。
沈安雁嗯了一聲,輕輕叫著,“我不是在做夢?”
旋即反應了過來,洇洇落下淚來,“我定是在做夢,你在外征戰,怎可能回來,不過是夢也好,我已經甚久沒夢到你了,總夢見從前,你不在時,或是你離我很遠之時,反正都不是什麽好夢,沒你的都不算是什麽好夢。”
她喃喃絮語,一旁的元帥嗅到陌生人的氣息,極為不安地汪汪叫。
尖利的聲音讓沈安雁如夢初醒,惶然抬起光潔的額頭,看著那在腦海描摹數久的輪廓,顫巍巍地喚了一聲,“叔父?”
沈祁淵乜下眼,因半闔著,所以他目光之中的溫柔隻讓沈安雁一人瞧見。
“怎得了?甚久未見我,可是忘了我?”
他的聲音低低,仿佛低谷回響,讓沈安雁哽可以下,嘴唇翕動出驚訝的感受,“你怎回來了?你不是在邊疆.要是著聖上曉得,豈不是雷霆大怒?”
沈祁淵聽著她的話,撫了撫她凌亂的發梢,溫柔的舉動捎過她的臉龐,最終隨著唇,淹沒在吻裡。
窒息的感覺傳來,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溫柔。
沈安雁不自覺淚流,仿佛是控訴從前她獨自而撐的倔強。
一吻過後,兩兩相望,呼吸交錯,沈祁淵粗糲的手蓋在她的兩頰,拭著她的淚。
“我的三姑娘,成了小花貓。”
他低低淺笑,嘴角牽起一絲愁緒讓沈安雁一愣,驀然回想過來,心酸又柔弱地哭道:“叔父.祖母歿了。”
悲涼的情緒從她的話語裡溢了出來,他眼裡泛起心疼的波濤,狂風駭浪地抱住她,“我知道,我知道。”
沈安雁在他懷裡將指甲攥進肉裡,疼得只會哽咽,“是我不好,我不該放任了他們,便如叔父你所說的,他們那樣的積年是不會為此感到余幸。”
她的自責令沈祁淵心疼,讓他更加抱緊她,撫摸著她玲瓏有致的身段,“不是你的錯,是他們的錯。”
沈安雁沒有說話,深埋在他的身軀裡哭,仿佛找著大人的小孩,會哭會叫更會鬧。
過了許久,沈祁淵才聽到懷裡的人哭聲漸弱,只有零星的抽搐。
沈祁淵放開她,用指腹掠過她的眼下,將淚痕擦去。
沈安雁卻抓住他的手,涼涼的觸感讓沈祁淵有一瞬的蕩漾,可她的話語卻令他心柔,“叔父,你怎回來了?戰事可吃緊?聖上可知道你回來了?”
沈祁淵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淺訴:“聽聞祖母一事,我便快馬加鞭回來了,聖上那邊並未知曉,所以我隻敢學著那些采花大盜,漏夜來找你。”
最溫柔的話被調侃地說出,大概只有沈祁淵了罷。
沈安雁心緒澎湃,淚水如潮湧上眼眶,卻楞是不滴落下來。
“這怎好,要是被聖上知道,豈不是欺君大罪?”
欺君又如何,都比不過她三姑娘的一滴淚來得令他心碎。
所以沈祁淵搖了搖頭,“只要戰事不敗,聖上便不會怪罪。”
他說得信誓旦旦,仿佛這場戰事真立於不敗之地,所以沈安雁放下心來,隻道:“即便如此,也不能久待,還是戰事要緊。”
沈祁淵知曉他的三姑娘一向大義氣,所以摸了摸她的髻發淺笑,“要是我不回來,便只能看著你封封提寫安好的信,根本不曉得你的困境和難過。”
沈安雁終於露出連日以來的第一抹真心笑意,“這些不算什麽,只是祖母”
話語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方老太太身上。
沈祁淵也瞧出來了,這是他三姑娘的心結,所以不越過去這道坎,便無法得結,一直如此鬱鬱下去,只會令身子受不住。
所以,沈祁淵抓起那桌上的信,凝眉問:“這些就是害死老太太的人?”
他的聲音很冷,在這樣秋風蕭瑟的夜晚裡更令人寒砭入骨。
沈安雁躺在他寬闊溫暖的懷裡,卻感到一絲的慰藉,“容止拿來的。”
沈祁淵臉上閃過一道陰沉,隻問她:“你準備怎麽做?”
沈安雁朱唇露出一絲不同尋常的冷酷,“自然讓他們血債血償,那賣五食散的香燭鋪最好解決,令官府去查,自然人財兩空,再糾集平素被香燭鋪害死的那些公子少爺的府上,不怕他吃不到苦頭,至於那大夫,收了人錢財,自然令他吃名聲敗壞的惡果,還有那沈媒娘.定要讓她一句一句將背後的主謀吐出來。”
沈祁淵目光灼灼地凝望著她,後者抬起柔和的下顎,眼睛一瞬不瞬地鎖著他,“至於大爺他們,當初如何對的祖母,那我便如何對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