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雁起初聽得還起興致,後面那沔老太太便扯起了家長裡短,她便興致缺缺了。
索性這時,老太太叫沈方睿領著郭依秋去觀賞沈侯府以盡地主之誼。
郭依秋不好獨自去,於名聲不好,隻得叫個陪同。
叫沈安吢吧,沈安吢自她來的那一刻笑得真切實意了些,後面哪見她笑過,郭依秋小女子心思不重卻也有那麽幾道,宛轉宛轉倒憑添出其他意味。
暗忖這沈大姑娘許是不大待見自個兒。
如此,郭依秋心裡也跟著膈應起來。
只有這沈安雁一直淺笑靨還著,模樣還生得好看。
郭依秋心下決定,柔柔問了句:“三姑娘可陪同我一並去?”
沈安雁有些詫異,有正經言順的親姑子不叫,叫她這個三姑子一路。
沈侯府如今都是大家口中的閑談,但凡一點風吹草動,茶館的說書都能將這些編出花兒來。
這個郭依秋是真不知外界的傳聞?還是裝傻充愣?
沈安雁納罕著。
顧氏卻揪著帕子,扯起了嘴角,“秋姐兒,三姑娘平素忙得緊,便是得空都是往外趕的,哪有閑時觀賞沈侯府,再則,早前兒這府邸失修,令重新敕造了一番,如今地勢是大大的不盡相同。”
郭依秋聽到,哪裡還不明顧氏的意思,兜頭的羞赧像涼水一樣將她全身澆了個遍。
老太太卻有些不得意,打發似地揮手吆她們,“一個姓的,是誰伴著不都成?讓三姑娘跟著也好,她成天只找到撥珠心算,甚少偷閑逛一逛家裡的事何場景了。”
顧氏聽到這話臉黑得似鍋底,暗啐老太太偏心,這等子的事還讓沈安雁來佔便宜,也不怕旁人看他們沈侯府的笑話。
沔老太太卻是看得門清兒,要說起先,她的確是對自家孫女不過大腦的話內含羞愧。
但顧氏這麽一說,方老太太這麽一回,沔老太太心存的那點愧怍一丁點兒都沒了。
畢竟沈三姑娘與沈大姑娘並非一母所出,但都緊著同一父親,翻來覆去的說,也都是打斷了骨頭連著筋的血脈,何必要分得這般涇渭分明?
即便顧氏惱這個三姑娘,不也等分是什麽時候?
她們都還在場呢!
索性,沔老太太也不當那圓滑的主子,任著郭依秋惴惴不安地牽著沈安雁隨同沈方睿去了。
沈安吢雖將牙咬得咯咯響,面兒上還是要做足了功夫,施笑地將盞端放在高幾上,“還是我隨著去罷,我怕三姑娘帶著秋姑娘一並迷了路。”
這話的由頭並不太好。
但眾人皆打馬虎眼含混過去了。
於是沈安雁前腳才踏出耳房,後腳沈安吢搖著團扇,腳踏縷縷金光地跟了上來。
“三妹妹與秋妹妹倒是走得極快。”
沈安雁回首望她,寸寸的金光裡耀出眸裡的幽深,“原是怕大爺在前頭等得急,便走快了些,大姐姐一向知人知事,這些定是門兒清的。”
沈安吢當下被扣了一頂帽子,面上卻是緩緩的笑,“便是要叫大爺等著,讓他知道這人兒的難尋,日後就會更懂珍惜了。”
這話說得甚為直白,叫郭依秋聽得小臉酡紅。
沈方睿在後.庭院,從前廳那兒需得走過一條狹長的甬道,高聳的馬頭牆接天連碧,將遠處的洞門顯得隱秘狹小。
是以,但凡有人匿在那兒,過路的皆不會注意了去。
沈安雁和郭依秋並不相熟,與沈安吢更是無話可聊,恍恍惚惚招搖的目便掃到了站在芭蕉葉遮掩處的沈祁淵。
那清秀儒雅的眉目,像是掩在山後的晨光,一忽兒的程子便漾出赤城的光,直照進人的心坎裡。
沈安雁愣了愣,看他對自己報以促狹的笑,轉首托辭掉了手巾得回去拿。
等到郭依秋二人走過了垂花門,沈安雁才走進沈祁淵,“叔父怎在這兒處站在,不怕被下人看見,笑話你是那梁上君子。”
沈祁淵長眉微揚,“縱覽闔府,除了你,誰敢如此說。”
沈安雁被他說得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用手去拂鬢絲,那細嫩圓潤的手指便出現在沈祁淵的眼前,讓他看著兀自出了神。
頃刻,沈祁淵才低嗽一聲以掩尷尬,“方才聽你和那郭家長孫女說話,可是對今日外的熱鬧感興趣?”
沈安雁笑得孩子氣,“我一向養在深閨,偶爾才使出去商鋪打點一下帳簿,很少見到今日這般的陣仗,當然好奇。”
沈祁淵眼底暗流湧過,在風的末梢嗚咽出一絲酸澀,“今日我正休沐,我帶你去瞧瞧競渡如何?”
京城地勢呈八水環繞,造就此地多富庶,在攻城略地上也是最易守難攻之地,但它地處戰地偏遠之所,累年累月下來,便衍生出了各種活動,其中競渡最為出名。
想象一下,百舸爭流,從四面八方匯集一點的盛況。
沈安雁前世就很想去看,可惜一直沒有機會,她眼睛擦亮道:“此話當真?”
沈祁淵不由失笑,“我何時騙過你?”
沈安雁連忙搖頭,動作像是被風簌過的落花,“只是旁的那些男子每逢這時皆呼朋作伴,一同遊玩吟詩作賦插艾草,我總瞧見他們高興極了,想來是比看這樣的活動有趣得多。”
沈祁淵聽出她語中的悵惘,心裡道他這個雁姐兒從小生活處境造就她心思比旁人多愁善感,有些時候觀看著隻覺得比旁的姐兒姑娘穩妥,其實內子裡都塞滿了委屈。
他心中微微地疼,也不知想起什麽,用手替她擋了穿叢插罅的莽莽光,道:“今個兒不就帶你去看了?”
沈安雁烏沉沉的眸子絢爛出綺麗的風景,“那需得我換身衣服嗎?我這樣出去,總是招搖,莫不換上次去花滿樓的那套?”
沈祁淵見她小孩似的性子,給了糖轉眼就忘了傷,直覺自己說帶她出去是極好的點子,反正令她開心了不是?
沈祁淵替她小心掃了額前垂落的鬂絲,不住點頭,“怎樣都行,你到時出去,隻負責觀看,其余一概我操心便是了。”